在越南流浪的那段時間,住在當地青旅認識了睡在我隔壁床的新西蘭姑娘,我看著她酷酷的鼻釘,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是一名護士。我問她工作時你的鼻釘和美甲沒問題嗎?她又問我在工作時你紅頭髮沒問題嗎?然後我們相視一笑說:“Only on holidays.”原來我們都在逃離自己的世界打破規則地叛逆一把。

那天正是小年夜,青旅老闆做了一桌越南家常菜招待我們,大家一次一次地舉杯,說著“Happy new year!”無論是越南的新年,還是中國的新年,此時只是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共同歡度的新的一年。

臨走前的那天她對我說:“Just enjoy!”我聽得都要落淚了,她們真的好放鬆,可以漫無目的在一個地方待上十幾天,不用做計劃和攻略,只是躺在海灘上曬一整天太陽,天黑了就在青旅門口喝酒烤火看星星,她們真的是在度假,而誰偷走了我的“Just enjoy”?

J人出行,也時刻想著營業,找機位拍照片,隨時打開筆記本積攢素材。在萬象突然得了急性腸胃炎,空出了一天的行程躺在床上休養。第一反應是:看看下一站去胡志明的機票能不能改簽早一天。腦子裡有個小人對著我大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休息啊!?”於是時刻提醒自己,此時此刻就在青旅休息養病,品嚐美食和每一口呼吸。

我是個很容易焦慮的人,因為知道自己的粗心大意,所以每到一個新的地方,我都會在心裡一遍遍盤算,在這裡呆多久?旅舍要訂幾天?東西帶齊了嗎?車票要買幾點?……諸如此類的問題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我很難真正平靜下來,好像我的旅程,也被我們社會基因裡“快速”、“高效”的令條佔據了,整個旅程都在慌張,總是想著下一站去哪裡,哪天要回到家,我的生活好像永遠在別處。

儘管如此謹慎地計劃,日用品丟了一路不說,旅程的最後還是捅了個天大的簍子——我忘記了簽證的有效期,這意味著我不能入住旅店,並且還要面臨著數額隨海關心情而定的罰款。那晚我無家可歸,於是在東南亞電詐鬧得最兇的時候,只能一個人睡在旅店大廳,枕著我的破揹包,連個攝像頭都照不到。

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河內開往南寧的大巴,到了邊境口岸,果然被扣在海關的小黑屋裡。海關警察張口就要罰兩千人民幣,並且威脅我如果交不出罰款就要自己返回河內去找公安部。其實簽證過期兩天最多罰兩三百,於是嬉皮笑臉地討價還價,總之就是我只有300人民幣的現金啦,其它錢是一概沒有的,卡也是沒有的。他把我拉到一旁,悄悄拿出來一張微信收款碼。我想著這是專逮著中國人薅呢?於是一口咬死說卡里也沒有錢啦。

警察懶得理我,把我晾在小黑屋裡,我這次鐵心做個硬茬子,不該繳的罰款一分都不會多給,把剩下的現金藏在口袋夾層裡堅決不拿出來,甚至做好了在這裡過夜的準備。他再三確認我是獨自一人,沒有人能借錢給我,於是把我的錢包都翻一遍,拿走了裡面所有的300塊現金,一邊拿一邊說300真的很少啦!

這次我僥倖逃脫,看到友誼關的那一刻簡直要哭出聲來。這件事也讓我的吹牛履歷增加了一頁,並且新的特長可以寫進簡歷裡:特別會砍價,曾在越南海關把2000的罰款砍到300。所以既然我無法完全避免意外的發生,無法真正將一切都把握在計劃之內,那麼索性接受所有意外的發生,也許命運會帶來別的安排。

因為這次的意外而在網上緊急求助,才有中國的跨國員工,穿著蜜雪冰城工作服深夜打車來給我送罰款現金,看到他的那一刻,覺得他頭頂有光。因為被海關扣在過小黑屋,所以覺得簽證問題的大場面都可以輕鬆拿捏,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呢?有意外才有驚喜,才有資格碰見奇遇的美好。

我開始儘量剋制自己不像工作那樣去旅行,不再設置一列一列的時間條,一條一條的待辦事項。一個焦慮半生的中國人,終於在這次的旅程裡,開始了她的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