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號丨兩個守山的兵


我認識兩個兵,他們就駐守在一座無名大山裏。


他們一個是二級上士,一個是上等兵。黑黑的皮膚,紅紅的臉龐,除了那身軍裝,幾乎是與那座大山融爲一體了,所以,我叫他們守山兵。



守山兵自是有別於其他兵。那天我們一行四人上山看望,這對他們來說可是不常有的事兒。除了每半月一次給養配送,他們很少下山,更難得見到人羣。即使是每月一次的思想彙報,也是通過電話進行的。本以爲輕易不能見到人羣,他們一定會欣喜若狂、話語不斷,然而欣喜倒是有,言語卻是不多。特別是那個小個子上等兵,跑前跑後地招呼着,臉上紅紅的,話卻沒有幾句。從始至終,他一直不停地爲我們忙活着,其實是非常想和我們交談,只是長時間的寡言,他已不知該與我們講些什麼了。


我打趣地問:“上等兵同志,給我們講個笑話好不好?”他臉更紅了,囁嚅了半天才說,他們講的笑話早都過時了,而且都快被嚼爛了。我知道,山裏的生活已經讓他們習慣於沉默。


此前,我常常提起寂寞與孤獨,並且自以爲守得住寂寞。可是,與他們相比,我才知道那是多麼可愛的一種想法。



我記得那個26歲的二級上士跟我說:“想知道寂寞是什麼嗎?來吧,來這兒吧。你知道爲什麼在這兒守山要一個老兵一個新兵嗎?那是有道理的,這叫新老搭配,這樣子纔有話說,這樣子才能把日子過得生動,這也是我到這兒以後才琢磨透的。”


一個老兵見多識廣,一個新兵新鮮活泛,再加上老兵指揮得力,新兵腿腳靈便,真是上好的搭檔。


初來時,新兵話很多,什麼新鮮的話題都有,後來,新話題講完了,就嘮老話題,再後來,老話題也嘮完了,就翻話題嘮,直到翻得陳芝麻爛穀子再抖摟出來訴了一遍,而後,就真沒有了話題,然後再將先前的那些再拿出來說……


這空曠的大山,除了兩人,再難找出同類了,物質上的貧富且不去理會,沒有了語言的傾訴,他們會不會記得自己還是凡人一個?


我問,沒有了話題,他們是怎樣打發這寂寞的時光呢?他們說,看山唄!


看山?我環顧四周,這山,光禿禿的,沒有一絲綠意,有何可看之景?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咦,這山美得很哩!”


一說起山,他們的眼中放出異樣的光彩。小個子兵說,“山會變哩!”


嗯哪!老兵重重地點頭肯定着,“山像人,可有的脾性呢,歡喜的時候,會鋪滿花兒草兒叢兒,沒準還給你掛果子喫,不高興的時候,就會一下子收了法寶,皺了眉頭,擰起腰桿,一聲不吭,呵呵。”我也笑了問:“它還會有聲?”


“當然了,”老兵說,“世上的物都有生命,都會發聲呢!你說說有什麼不會發聲的?”


我想了想,是啊,世上還有什麼沒有聲音呢?事實上,只是我們從不去留意那些所謂的不會發出聲音的東西,於是就認定了那些沉靜的、篤定的、不活泛的東西沒有聲音,其實是我們自己錯了。


山是有靈性的,它也溫柔無限,它也含蓄內斂,它也血氣方剛,它也威武不可輕視,甚至還有些大男子漢的做派,挺胸收腹地凝視着我們,就像一個不屈的金剛。


我真的敬佩起這兩個兵來,他們可以把山看得如此明澈了悟,怎不令我心起波瀾?這光禿禿的野山,竟讓他們看得有滋有味。


原來只要心中有景,看什麼也能看出美來。



臨下山的時候,那個小個子兵說:“其實我有好多好多話要講給你們聽的,可是不知怎的一句也說不出來,等你們下次再來,我一定給你們講笑話聽!”


下次?不知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來!


只是,下次再看到山,我一定會想起這兩個可敬的守山兵。 

作者: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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