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被指性騷擾,硅谷到處是野獸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賀一

編輯 | 阿樹


“精力旺盛”是成功人士的標配。他們前腳還在製造具有革命意義的電動汽車,後腳就能開始琢磨如何帶領人類實現火星移民,順帶着再買下全球最大的社交媒體之一推特(現改名爲“X”)。

 

沒錯,說的就是在全球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埃隆·馬斯克。

 

然而,對馬斯克來說,這樣的精力不會只放在商業領域。最近,他便因涉嫌職場性騷擾和歧視女性的問題,被推上了熱搜。

 

當地時間6月12日,8名被解僱的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工程師(包括四名男性和四名女性)向法院提起訴訟,指控SpaceX創始人埃隆·馬斯克涉嫌性騷擾和助長性別歧視文化,並在他們提出抗議後進行報復性解僱。


SpaceX


雖然SpaceX否認了所有指控,並表示這些工程師的解僱是基於績效評估,而非報復行爲,但關於馬斯克的麻煩事,遠不止於此。

 

SpaceX工程師提起訴訟的當天,美國媒體就爆出重磅調查報道。記者採訪了四十多名與馬斯克相關的人士,稱馬斯克曾與一名員工和一名前實習生髮生性關係,並要求公司一名女性爲他生孩子。

 

截至目前,埃隆·馬斯克本人尚未對這些新的指控作出詳細回應。

 

對此保持謹慎是正確的策略,在更早的年代,這也許會被視爲男性企業家的“風流韻事”,但在今天,這是實打實觸及法律邊界的問題。



“循循善誘”

2017年,一位剛畢業沒幾年的女工程師收到了馬斯克親自發來的工作邀約——成爲SpaceX管理團隊中的一員。

 

對於資歷尚淺的年輕人來說,這幾乎是一個完美的職業跳板。這位女工程師當然也沒有理由對此說不,緊接着她就從紐約搬到了洛杉磯。


這不是這位女工程師第一次爲SpaceX工作。當她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她曾在這裏進行過暑期實習。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與馬斯克直接產生交集,當時的她曾向馬斯克提出改進SpaceX的想法。


她告訴朋友,是自己的主動促成了兩人的第一次約會,繼而與馬斯克發生了性關係——不過報道刊出後,她的律師致信媒體,否認兩人發生過性關係。確定的是,一年後,兩人結束了這段關係。


馬斯克


如今,以正式員工入職,按照正常的發展,迎接她的,本該是忙碌的工作適應期,但馬斯克似乎並不希望她“分心”在工作上。馬斯克想要的,是重啓這段關係。


這位女工程師也發現,等着她的,不是一個“好機會”那麼簡單。因爲邀請她喝酒,看上去想盡地主之誼的馬斯克,將手伸向了她的胸部。


接下來,馬斯克開始頻繁發消息給她,多次邀請她晚上來自己在洛杉磯的豪宅“做客”。有時她會接受馬斯克的邀請,但據她的朋友們回憶,她曾抱怨過,馬斯克的行爲,使她的工作變得更加困難,並加重了她的焦慮症。


在她入職半年後,馬斯克又開始了他的騷擾行爲——密集性地發短信。


“過來!”他寫道。當她沒有回應時,他給她發了更多的信息:“要麼是我,要麼是早上6點鍛鍊”“你來嗎?如果不來,我可能會昏倒。壓力太大,無法自然入睡。”


最後,他寫道:“我們最好別見面。”


最終,這名女工程師在2019年離開了SpaceX。但在她離開前,她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簡稱NDA)。在其中一份宣誓書中,她表示,在她與馬斯克斷絕關係後,他們仍然是朋友。


NDA通常用來保護公司機密信息和商業機密,但在很多時候,它也是保護肇事者的身份並阻止受害者發聲的工具,在性騷擾案件時常出現。


同樣的手段,至少還在三名SpaceX女員工的身上使用過。


早在2022年,《商業內幕》就爆料過馬斯克曾在2016年的一次飛行過程中向一位空姐裸露了自己的私處,並提出要給她買一匹馬,以換取性行爲。


馬斯克被指控爲這名空姐購買一匹馬以換取性服務


這位空姐聲稱,在她拒絕了馬斯克的“邀約”後,SpaceX減少了她的輪班。在她離職時簽署的離職協議中,SpaceX向她支付了25萬美元的補償金。作爲交換,她承諾不會起訴馬斯克。


第三位牽涉其中的女性,曾在馬斯克手下工作。馬斯克要求她爲自己生孩子後,兩人關係惡化。她最終也選擇離開了這家公司。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這名女子收到了價值超過100萬美元的現金和股票。


第四位前員工因爲工作原因,一直與馬斯克走得比較近。除了SpaceX的工作外,她還要處理特斯拉的事務並負責馬斯克的私人生活事宜。


在2014年秋季的某一天,馬斯克突然邀請她去家裏喝酒,兩人隨後發生性關係。在第二天早上,馬斯克在牀上向這位女士承諾會給她特斯拉的股票,作爲她額外工作的補償。


當這段關係繼續發展下去時,她希望兩人的相處不僅侷限在“喝酒和做愛”,但馬斯克拒絕了她的提議。據知情人士透露,隨着兩人的關係開始變得緊張,馬斯克指派其幕僚長特勒處理這名女子的離職事宜。


但馬斯克並沒有按照承諾給予這位女士特斯拉股票,而是一次性付清了8.5萬美元的現金。只是爲了拿到這筆錢,她也簽署了一份協議,承諾她不會讓馬斯克陷入任何潛在的法律風險之中。


當馬斯克明知自身權力帶來的影響夾雜着誘惑與利益交換,在一種模糊的地帶上,他仍選擇對人性中固有的弱點肆意地玩弄。

 

這並非個人私事,而是系統性的侵犯。



硅谷“陋習”

馬斯克名下的企業,不只有SpaceX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早在2021年,媒體就曾報道過發生在特斯拉內部的醜聞。當時,6名女性受害人在加利福尼亞州一家地方法院對特斯拉提起訴訟,理由是在工作期間不停受到來自男性同僚和上司的性騷擾。


雖然有人曾向上投訴過,但特斯拉卻將其調到其他崗位,並“友好提醒”對方通過穿着寬鬆的衣服來避免性騷擾。


一位在特斯拉制造工廠工作的原告,在訴訟材料中這樣寫道,與特斯拉傳遞的企業形象不同,這裏的工作環境更像是“粗俗的、過時的兄弟會”。


一名就職於洛杉磯特斯拉客服中心的原告則表示,“每當馬斯克發佈推文,公司裏的男同事都要爭相拜讀,再像跟風一樣大講葷段子。”


洛杉磯特斯拉門店


馬斯克一直在自家社交平臺X上經營“壞男孩”人設。在他看來,這是表現男性魅力的關鍵,但很多內容都含有令人不適的性暗示內容。


在2022年,馬斯克在回應有關性行爲不端指控時開玩笑稱:“終於可以用'Elongate'(埃隆門)作爲醜聞名稱了,真是完美。”


馬斯克曾在推特上發文稱:如果是關於他的醜聞,請稱之爲埃隆門


他還曾表示正在考慮創辦一所大學,校名就叫“得克薩斯科技學院”。他說,這個名稱的英文首字母縮寫爲“TITS”,即“女人的胸部”。


這種糟糕的企業文化,並不是馬斯克名下企業特有的產物。在美國,很多科技公司都存在着一種像“男子俱樂部”一樣的文化氛圍。隨意談論性以及開低劣的玩笑,就像是某種特殊的黏合劑,在男性員工之間營造了一種特有的心照不宣。


這些男性領導者,成了下位者眼中男性食物鏈頂端的楷模,競相模仿。


優步(Uber)的創始人卡蘭尼克曾被爆出相似的“陋習”。他跟人聊天時,喜歡把負責調度用車的員工稱作“皮條客”(pimp),並且將Uber公司戲稱爲“Boob-er”(女性胸部的低俗俚語),這是因爲他認爲,自從創業成功以來,Uber給他帶來了很多與女性交往的機會。


優步(Uber)的創始人卡蘭尼克


他表示,自己找女人,就像用Uber叫車一樣簡單。


這影響着優步內部的職場文化,助長了內部的性別歧視和性騷擾。優步一位高級女工程師就曾在博客寫道,自己入職第一天,就收到了經理給她發來的一系列性騷擾短信。


當她把聊天截圖舉報給HR時,HR的第一反應卻是替對方求情,希望“念在他是初犯的份上”,原諒他,並表示此人業績一直很突出,舉報對他來說可能是“無辜”的錯誤,並不明智。


反抗無效後,她被調往另一團隊,也是在這之後,她發現她曾經的上級性騷擾過很多女同事,HR每一次與她們約談,都跟受害女性說“他是初犯”。


因爲這位高級女工程師的爆料,優步被迫進行內部調查,卡蘭尼克迫於巨大的壓力,於2017年辭去了優步CEO的職務。

 

優步可能也沒想到,自己就這樣打響了硅谷反性騷擾的第一槍。



野蠻作風的迴歸

2017年,對於美國科技圈來說是一個重要年份。這一年,不光人工智能技術快速發展,揭露性醜聞的運動,也席捲了整個科技圈。

 

同年,大名鼎鼎的“安卓之父”安迪·魯賓離開谷歌的真實原因被曝光——因爲“性醜聞”。谷歌爲了維護公司形象和感謝魯賓的貢獻,給了他一大筆遣散金錢,並將性醜聞完全壓了下來。


被拉下馬的行業大佬還有很多人,包括全球頂尖風投公司500 Startups的聯合創始人戴夫·麥克盧爾,以及Binary Capital合夥人賈斯汀·卡拉諾。


這甚至引發了行業內的感慨:“2017年,是美國白人男性主導地位終結的開始。”


確實,接下來,硅谷迎來了謝麗爾·桑德伯格(Meta的前首席運營官),她撰寫的關於女性賦權的《向前一步》,長居《紐約時報》非虛構類暢銷書排行榜首位,影響了無數科技行業的女性從業者。


謝麗爾·桑德伯格


但近幾年,硅谷女性領導人和那些溫和而自律的理想主義者紛紛離開。先是2021年,原推特CEO傑克·多爾西離開,這位熱衷冥想、熱愛《道德經》、支持女性編程事業的首席執行官,帶走細膩的職場文化和禁慾主義後,馬斯克帶着野蠻作風強勢入局。2022年,桑德伯格也離開了Meta。一個短暫的時代就此結束了,硅谷不加掩飾地展露了它的本性。


硅谷專門研究多樣性的諮詢公司Paradigm Strategy的首席執行官喬埃爾·愛默生表示:“(十年前)當我開始在這個領域工作時,這個領域是男性主導的,但每個人都會假裝爲女性留有一席之地……現在,它仍然是男性主導的,但沒有人覺得有必要再去假裝了。”


根據麥肯錫2023年發佈的《職場女性》報告,女性在科技領導職位中的比例從最高點33%降至28%,與此同時,女性離開科技公司的速度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


在經濟萎靡不振的大背景下,與其他企業一樣,看上去更爲進步的硅谷也變得更爲依賴男性領導人。而這些男性,如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崇尚力量與肌肉。美國專欄作家佐伊·伯納德敏銳地捕捉到了如今硅谷的新動向——一個由“傳統男子氣概”引領的時代。


硅谷


這些男性領導者練習巴西柔術,相約在八角籠中決鬥。他們穿着20磅重的背心可以做200個俯臥撐,熱衷每天定時定量攝取睾酮和蛋白質。就連之前一直保持經典書呆子形象的扎克伯克也開始沉迷在ins上發一些汗流浹背的赤膊自拍。


當然,馬斯克更是典型中的典型,他近乎粗暴的管理方式,在他男性特質的加持下,變得更加雷厲風行和專制。


當有SpaceX員工控告馬斯克在公司內助長了性別歧視文化,SpaceX內的很多人卻對此不屑一顧,“馬斯克就是SpaceX,SpaceX就是馬斯克”,一位SpaceX前工程師在會議上聽到自己的主管這樣說道。當時,對馬斯克持批評態度的員工剛被解僱。


SpaceX


當肌肉與領導力劃上等號時,權力也越發膨脹。其中,對女性的排斥與騷擾,只是最顯而易見的那部分。


更爲重要的是,它證實了一件事,硅谷這個一直以創新性和多樣性聞名的前沿陣地,與世界上其他企業相比也沒什麼不同。當市場開始波動時,他們後退的步伐甚至更大。

 

就像人們多次說過的那樣,很多事看上去好像已經變了,但其實從未改變過。



值班主編 | 趙靖含

排版 | 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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