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為何嘆說有郭嘉在赤壁不致慘敗?這不是在打荀彧、賈詡臉麼?

隱祕的三國(39)

建安十三年冬,曹操率領近二十萬大軍(注1),舳艫千里,旌旗蔽空,浩浩蕩蕩順江東下,從江陵撲向劉劉聯軍大本營夏口。同時張遼等七軍數萬人也從襄陽沿漢水南下,定江夏諸縣。

夏口就是今天的漢口,漢水下游古稱夏水,夏水入長江處,便稱爲夏口,從江陵至此,直線距離不過五百里,而沿水路前進的話,距離就要翻一番都不止,因爲這一段河道在長江中最爲歪七扭八,曲折難行,素有“九曲迴腸”之稱,那曹軍爲何不走陸路呢?

因爲陸路還要更難走。長江流至江陵後沒有直接往東,而是先往南,繞了一個大圈再往東去,在各半圓形的圈子裏,是一大洪澤湖區,古時稱“雲夢澤”,其間遍佈河網、湖泊、沼澤、溼地,偶有道路,也都是泥濘難行的山間小道,並不適合大兵團運動,所以曹操大部隊還是得乘船東進纔行。




半途至南郡華容縣東南的巴丘湖(注2)一帶時,小概率事件發生了,當地氣候突然反常,很多官兵得了流行性傷寒,且有蔓延之趨勢,曹軍戰鬥力大損。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時曹操又收到急報,說孫權派出周瑜大軍後,又自率大軍從東線渡江,圍攻揚州治所合肥,又派長史張昭攻打九江郡重鎮當塗,適逢駐守合肥的揚州刺史劉馥去世,加之暴雨連綿,城池多有崩壞,合肥危在旦夕!!

消息傳來,曹操大驚,好你個裝孫子裝了八年的孫權,算你狠!這下糟了,要是讓東吳拿下當塗與合肥,控制了巢湖水道,其水軍便可取道壽春,由江入淮,趁虛直取中原,則大事去矣!

不過曹操畢竟是曹操,於此危急萬分之際,果斷做出對策:

第一:速派將軍張喜率領一千多精銳騎兵,晝夜兼程,轉道汝南召集汝南郡兵,然後經由廬江郡東進,去救合肥。

第二:派出使者,策反丹楊山越數萬人,逼得孫權不得不分兩萬兵馬給大將賀齊、蔣欽南下平亂。所謂山越,如其名所示,就是居於山林的越人;雖然名之爲“越”,但實際上並不僅限於越人。由於漢末亂世,以及孫策入江東時誅戮英豪,對大量反對孫氏統治的大姓豪族進行了清洗整肅,以至於很多漢人豪強帶着自己的宗族武裝流入山林,加入山越,與政府抗爭,並阻止其自己屬下勞動力的徵發與佔有(注3)。從歷史上看,山越問題幾乎與東吳政權共始終,直到東吳末年才基本被平定。




第三:大軍毫不停留,繼續東下,看誰先搞定誰!

曹操前兩條對策是沒有問題的,但第三條頗可以商榷。既然此時孫劉已成聯盟,且曹軍之中已有疫病,曹操若謹慎起見,應在巴丘這裏及時退回江陵,亦不失退一步海闊天空之妙招。當年曹操徵二袁時郭嘉前曾有言:急之則相保,緩之則爭心生。孫權覬覦江夏已久,若曹操就此止步,難保孫劉聯盟不會就此破裂,雙方爭奪起江夏來?

但曹操終究就沒有就此收手,畢竟,此次旄麾南指,劉琮束手,太過順利了,一點兒不過癮,這幾十萬大軍勞師糜餉、出動一次也不容易,搞得跟公費旅遊似的,是不是有點浪費?寶劍都出鞘了,是不是總得見點血?再說了,曹操一生征戰,從壯年打到暮年,從同輩的競爭再到與後輩爭雄,再等下去,曹操就得跟孫子輩交手了,丟不丟人。

“沿江浦以左轉,涉雲夢之無陂。攬循環其萬艘,亙千里之長湄。”(徐幹《序徵賦》)十二月盛寒時節,曹軍到達江夏咽喉赤壁(今湖北赤壁市西北的赤壁山)時,終於與孫劉聯軍遭遇,雙方遂爆發大戰!

赤壁,位於今湖北赤壁市西北三十一公里處,地系湘鄂邊陲重地,東負羣山,西挽江漢,南接洞庭,北望黃鶴,自古以來,人道是“陸扼瀟湘咽喉,水控江夏通衢”。劉備的大本營夏口、和孫權的大本營柴桑(今江西九江),全靠它來屏蔽,一旦曹操捅破這道鎖鑰,那就再無阻滯,可順水直搗,乘船直撲夏口;也可從此上岸直突,躍馬挺進柴桑,到時水陸並進,勢如破竹,整個江南都會張開懷抱獻上自己的軀體了。




於是,就在這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赤壁江面,兩軍大戰一場,雖然曹軍人數衆多,但長江至此水形蜿蜒,即便舳艫千里,前驅不過十艦,孫劉聯軍則熟悉地形,精通水戰,又以逸待勞,竟而一戰便將其前鋒荊州水師拼掉大半。看來赤壁險要,敵勢頑強,短時難以強取,曹操只得下令暫撤至北岸的烏林(據說有許多烏鴉棲息於其間,林木茂盛、鳥巢密佈,黑壓壓的一片,甚是壯觀,故有烏林之名)安營紮寨,重整兵馬,欲等待張遼等七軍在次會和後,再做定奪。但就在此時,大規模傳染疫情終於全面爆發,導致大半北方官兵疫死他鄉,魂斷長江。




屋漏再遭連夜雨,這時又發生了一個小概率事件,我們都知道,中國是大陸季風氣候,夏天吹東南風,冬天則刮西北風,所以周瑜若想火攻只會頂風放火燒了自己,不足爲慮。但曹操沒有想到,這只是北方的天氣,在南方多水之地,冬季偶爾會有“湖陸風”,即在沿湖地區,由於陸地(岩石)與湖泊(水)的比熱差異,導致的晝夜風向變化。可生在北方的曹操哪懂這啊,結果到了12月7日這一天,長江江面上突然轉向,颳起了極爲罕見的東南風,周瑜大喜,立刻把握戰機,讓黃蓋詐降,趁機放出冬天裏的一把火,風助火勢,從東南沿着船隻燒向北岸曹軍大營,燒的曹軍哭爹叫娘。

二龍爭戰決雌雄,赤壁樓船掃地空。

烈火張天照雲海,周瑜於此破曹公。

——李白《赤壁歌送別》

事已至此,曹操只得折戟沉沙,命人把剩下的船也都燒了,不爲湊熱鬧,只是不想資敵留給周瑜,同時也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製造火牆阻擋孫劉聯軍的進攻,從而掩護曹操主力從陸路抄近道向西撤進雲夢澤,然後經華容道(今湖北省荊州市監利縣城以北)撤回江陵。這是一條由於冬季枯水期而勉強形成的雲夢澤小路,其間道路泥濘,沼澤密佈,又大風,又大霧(注4),很不好走,結果被孫劉聯軍追着屁股打,曹軍殿後部隊又多有死傷。




總之,天時、氣候、地利全不在曹軍,真是衰神附體,倒黴透頂。好在負責追入華容道截殺曹操的劉備沒能及時趕到,否則若在這裏也放一把火,曹操必定被燒的連骨灰渣滓都不剩。

曹操歷經艱險,終於殺回江陵,卻發現剩下的兵馬,病的病,弱的弱,傷的傷,頹的頹,守城或可,進取是不可能了;加之赤壁慘敗,政敵發難,許都朝廷政局不穩;綜合考慮,只得引軍北還,走之前安排如下:

第一,以曹仁爲徵南將軍,率橫野將軍將軍徐晃鎮守江陵;江陵乃戰國時的故楚郢都,實乃荊州的中心、重心與水師基地,更是曹操今後與孫劉聯軍對峙的前沿陣地,當此危機時刻,曹操最信得過能守住江陵的,也只有曹仁了。

第二,折衝將軍樂進,鎮守襄陽;襄陽地處南陽盆地南部,羣山拱衛,安居中國腹心地帶,可以漢水連通漢中平原與江漢平原,也可以武關道連通關中與江淮,還可以荊襄大道(又稱南北大道)連通中原與荊州,.所以襄陽自古即爲交通要塞,素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衢"之稱,戰略位置更甚江陵;中原有之,可以並東南,東南有之,亦可圖西北也;實爲中國南北相爭之要害。樂進是曹軍諸將中最擅守城的一個,曹操選擇他把守襄陽,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第三,以滿寵爲奮威將軍,鎮守襄陽與江陵之間的當陽;滿寵文武雙全,可以在曹仁與樂進之間提供協調作用與謀略支持。

第四:江夏太守文聘,駐守江夏西部鍾祥一帶。文聘是荊州降將,熟悉地形,在當地素有威望,派他在荊州與江東之間打游擊,也是曹操的一招妙棋。




然而,在這五人中,除了曹仁有點本事,其餘魏將周瑜一個不放在眼裏,遂趁勢西進,猛攻江陵;而劉備則趁機南渡長江,奪取了荊州南部武陵、長沙、零陵、桂陽四郡,並抓住時機派人聯繫了正被夏侯淵打的沒地兒跑的廬江郡賊寇雷緒,接收了他的五萬多兵卒及家屬,實力迅猛增長。

合肥那邊倒是有驚無險,揚州別駕蔣濟指揮守城有方,使得吳軍無隙可乘,又詐稱將軍張喜已率領中原四萬步騎前來救援。孫權此行本來就只是虛張聲勢,只爲幫劉備周瑜減輕壓力罷了,聽說曹操果然分兵來救,於是也就坡下驢,下令部隊燒掉攻城的器具和營寨,撤圍而退了。

至此,三國鼎立之勢初具模型。

可憐曹操,從前征戰,贏得那麼艱難,今日征戰,竟又輸得如此輕易。赤壁一役,曹軍主力損失大半,恢復元氣多需時日,孫劉聲勢暴漲,遂趁勢擴張,終至不可收拾。上天就這樣斷送了曹操的統一大業。

事已至此,曹操只得借酒澆愁,連聲哭嘆:“郭奉孝若在,必能料敵機先,不使孤至此。”曹操這一嘆,讓在座的賈詡、程昱、荀攸等謀士都沉默不語,不知該如何勸慰。




在軍事行動中,戰略遠比戰術重要,特別是在亂世紛繁複雜的局勢之中,“先打誰後打誰,具體什麼時候打誰”這個戰略問題尤爲重要。所以在一個軍事集團之中,除最高領袖決策人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就是戰略參謀。比如秦昭襄王的戰略參謀范雎,提出遠交近攻之戰略謀劃,奠定大秦帝國統一之基石;又如漢高祖之戰略參謀韓信,提出“漢中對策”,助劉邦先入關中再爭天下,五年楚漢相爭便造漢室四百年江山;再如東漢開國名將耿弇,同樣也是一個戰略參謀,他決策河北,定計南陽,爲光武中興之業建立不朽功勳。而劉備在得到戰略參謀諸葛亮之前,也都是四處碰壁無所適從,直到諸葛亮提出“隆中對”,劉備的事業纔有轉機;同樣孫權就是有了魯肅的’“榻上策”和周瑜的“時局論”,才得與曹操劉備爭雄天下,否則靠張昭那幫文士如何成事?

而曹操最重要的戰略參謀是誰呢?

正是郭嘉無疑。

總體來說,作爲一個名將,曹操的軍事理論與戰術指揮能力強於其戰略能力,這就需要他的謀士集團幫他補強。而在曹操的謀士集團中,荀攸、程昱長於戰術,只有荀彧、賈詡、郭嘉是戰略高手,而其中最能幫助曹操解決“先打誰後打誰,具體什麼時候打誰”這個戰略問題的,只有郭嘉。

公元197年,曹操討張繡新敗,又遭袁紹寫信羞辱,正是郭嘉在此關鍵時刻提出了著名的十勝十敗說,勸曹操先討呂布,並派鍾繇穩定關中,再跟袁紹決戰,必勝!

公元198年,曹操徵呂布,戰事持續了大半年,士兵疲敝,曹操準備放棄,又是郭嘉力勸曹操急攻,奠定勝局。

公元200年,曹操與袁紹對峙官渡,劉備突然反叛,曹操欲自討之,諸將極力勸阻,又是郭嘉力挺曹操回師,將劉備打跑,爲曹操避免了兩面受敵的窘境。

公元203年,袁紹死後,二子反目,郭嘉又提出“急之則相保,緩之則爭心生”的戰略規劃,讓曹操悠着點兒不用急於進攻,從而輕而易舉地分別擊破了二袁。還有之後的徵烏桓,也是郭嘉幫助曹操下的決策,雖然有些冒險,但終究是讓曹操再無後顧之憂了。

總之,曹操做事,殺伐決斷,但失之性急,所以就需要郭嘉這樣的深受信任、心細如塵、臨敵制變的超級智囊給他提供鞭辟入裏而絲絲入扣之全盤戰略計劃,並在黃蓋詐降、風向變化等細微末節上爲曹操進行風險管控,這些都是曹操其他謀士做不到的。




有人說,那荀彧、程昱與賈詡也都是頂尖謀士,難道做不到郭嘉這樣嗎?這還真做不到,事實上,荀彧在曹操擔任丞相後,已因政治立場問題二人漸起隔閡,對曹操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盡心盡力了;而程昱則戰略水平偏低,他在赤壁之前,只分析了孫劉會結盟,卻沒有給出什麼具體應對方案;賈詡倒是有勸曹操說:“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漢南,威名遠著,軍勢既大;若乘舊楚之饒,以饗吏士,撫安百姓,使之安土樂業,則可不興師動衆,即江東稽服亦。”但賈詡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在這亂世之中,誰還相信“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鬼話,所以就連後世史家裴松之也說:“詡之此謀,未合當時之宜。於時韓遂、馬超之徒尚狼顧關右,魏武不得安坐郢都以威懷吳會,亦已明矣。彼荊州者,孫、劉之所必爭也。荊人服劉主之雄姿,憚孫權之武略,爲日既久,何撫安之得行,稽服之可期?”

當此之時,若換做郭嘉在曹操身邊,必會詳細分析各方局勢,設身處地爲曹操算清楚攻打孫劉的各種利與弊,助曹操完美決策,說不定還能發動情報網離間孫劉之間的關係;到時曹孫交好,孫權即便不殺劉備,也必不會助他抗曹,那麼曹操就可以先幹掉劉備,再對東吳緩圖之,最多十年,亦能統一天下。

當然,這也不能怪賈詡參謀水平不行,畢竟這老鬼頭天生就是如此,世故圓滑,明哲保身,故謀事不能盡言,常常閃爍其詞,畢竟他不是曹操嫡系,非如此也不能身處高位而安享富貴到八十歲了。




可郭嘉不一樣,他在智謀上雖然不一定比賈詡高多少,但他年輕敢爲,英姿勃勃,意氣風發,勇於任事。史書上說他“每月大義,發言盈庭“,無所不言,十分自信,這樣的戰略參謀對決策者纔是幫助最大的。

事實上,在赤壁之戰中,曹操的戰術謀士也沒起到什麼作用。當初官渡之戰,程昱力勸曹操不要分兵守兗州,爲曹操節省了寶貴的兵力;而荀攸更是獻計助曹操斬顏良、誅文丑,大挫袁軍銳氣;荀彧也在官渡之戰的關鍵時刻多次爲曹操分析局勢、加油打氣。然而到了赤壁之戰,曹軍大多數謀士突然就跟失蹤了一般,不獻一計,結果讓曹老闆以自己一人之頭腦,對抗劉備、孫權、周瑜、魯肅、諸葛亮之超強決策團隊,曹操也就理所當然的在一個錯誤的時間,打了一場錯誤的赤壁之戰,輸的一塌糊塗。

所以,曹操哭郭嘉,其本意就是間接地批評周圍的謀臣們,你們在關鍵時刻爲什麼不能像郭奉孝那樣給孤詳細籌謀,給出具體方案呢?一個個閃爍其詞,遮遮掩掩,搞什麼鬼啊!

看來,曹操爲人,還是情商頗高的,他通過哭念郭嘉這種委婉的方式,提醒大家反思自己的行爲,吸取經驗教訓,並給大家留了面子,這就是他的領導藝術了。

赤壁之戰雖然輸了,但曹操並非輸不起的人。他可不像袁紹、袁術、陶謙那樣,一輸就更年期抑鬱症大口吐血一死了之;也不會像項羽那樣,勝則衣錦還鄉,敗則不敢面對家鄉父老。

次年(公元209年)三月,曹操率軍回到了久違的老家豫州治所譙縣(注5),欲重建水軍,由於淮系水道不如長江寬闊,所以曹操因地制宜,打造了大量小巧靈活的輕舟,訓練出一支新式水師。七月,曹操又率領這支新水軍自譙縣進入淮河,其船隊規模之大:“泛舟萬艘,赫哉盛矣,舳艫千里,殆不過也。”(曹丕《浮淮賦》),不日到達壽春,然後進入淝水,來到揚州治所合肥,揚軍威以示東吳。

曹操在合肥一待就是半年,期間重新調整了揚州各郡縣的政府班子,並親自主持重修了芍陂(注6)等水利設施,部署軍民展開屯田,使這裏逐漸成爲了曹魏最重要的糧食基地,從此任你孫權來多少人圍困多久都不怕了。




合肥乃淮右噤喉,江南脣齒,它東接廬江,西連丹楊,兩側都是山地丘陵,因而形成道路衝要,其水路亦是江淮水系之樞紐。合肥名稱的由來,就是因爲淮水的支流淝水,與巢湖的支流的施水(又名南淝河)在此處相合(注7),而不是因爲建城的是兩個胖子。事實上,曹操此後對吳的主要策略,就是在芍陂訓練水軍,然後由合肥經施水入巢湖,再南下濡須水,只要打通東吳重兵防守的濡須口,則可進入長江,再順流而下兩百餘里,即可到達孫權後來的大本營建業(今南京)及太湖流域。所以合肥,實爲曹操東面戰場的重中之重,萬不可失。

而對於孫權而言,淮南就是江東的外圍屏障,如果淮南不保,曹操就會和孫權隔江對峙,則江東防不勝防矣!古人有云:“有淮則有江,無淮則長江以北港汊蘆葦之處,敵人皆可潛師以濟,長江數千裏,何從而防哉。”所以孫權要保證江東的戰略安全,就必須在穩固江北防禦要點,如東關、濡須口的基礎上,進而奪取逍遙津、合肥乃至壽春、鍾離等淮南要塞,則進可攻、退無憂,東吳大業可成也。




曹操在合肥一氣待了半年,在此期間他不僅派張遼滅了盤踞在廬江灊山上的袁術餘部陳蘭、梅成,徹底平定了廬江郡北部地區,還極力經營,將合肥打造成爲鋼鐵雄鎮,得扼江南之吭而拊其背也。後來,曹魏又多次以合肥爲核心,利用汝、穎、洧、渠四水,在淮河流域開賈侯渠、討虜渠、淮陽渠與百丈渠,形成運河網,便於運兵運糧,屯田積穀。從此,終吳之世,孫權皆不能得淮南尺寸地,以合肥爲魏守也。

身爲我們偉大的吳大帝,孫權一輩子的黃金時間卻都只在打一座城池,合肥,他從二十七歲打到五十三歲,六出淮水,足足打了二十七年——話說諸葛亮二十七歲出山,五十四歲病逝,吳大帝光打合肥的持久力就可與諸葛鞠躬盡瘁的一生相拮抗,簡直感動三國!

208年,一攻合肥,被合肥軍民擊敗,又被蔣濟詐騙嚇退;

215年,二攻合肥,被張遼李典擊敗;還在逍遙津被嚇尿。

220年,三攻合肥,主動撤退掉頭打關羽;

230年,四攻合肥,主動撤退掉頭回老家;

233年,五攻合肥,被滿寵擊敗;

234年,六攻合肥,被滿寵擊敗。

相信打到後面,拿下合肥,對吳大帝孫權而言已是一種執念,一種誓要在呂蒙、陸遜等下屬面前證明自己一次的執念了。其實,面對魏武足足花了半年多時間親自佈置的城防、良將,以及親自打造的淮南水師和屯田基地,孫權咬不動也屬正常,何必氣餒,換做呂蒙、陸遜也一樣的。

另外一邊荊州方面,曹仁亦不愧一名將也,只率數千赤壁殘兵,面對周瑜呂蒙諸葛關羽一干名將連勝之師日夜圍攻,竟能穩穩保得金城不失,與其對峙一年多之久,並在激烈的戰爭中讓周瑜中了一箭,而正是這一箭,最終讓天縱之才周瑜丟掉了卿卿性命。

作爲曹操任命的第一個方面之帥,徵南將軍曹仁可謂不辱使命。

不過,周瑜畢竟是周瑜,拿不下江陵不要緊,可慢慢蠶食江陵周邊地區,直到江陵成爲長江沿線一座孤城,曹操仍然沒有派來援兵,而是下了一紙命令,讓曹仁退保襄陽,又讓襄陽守將樂進率部調守合肥,與張遼、李典等部合作,進一步加強東部淮南合肥防線,給孫權添堵。

曹操雖然很捨不得江陵,但它畢竟孤處長江沿線,如楔子般拱突在前,除了當陽在後遙相呼應外,其餘三面並無重要的軍事要塞與之倚恃,即便在戰術上仍能給周瑜倍增壓力,但在曹魏的戰略全局上是極不划算的。

戰略問題,不能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赤壁大勝之後,孫劉都處在極度膨脹時期,曹操在東邊經營合肥堵死淮南,再從西邊徵張魯伐馬超堵死漢中,獨獨在荊襄這邊放鬆,如此孫劉只能向中間擠,曹操適時再將中間的江陵這塊肥肉扔出去,讓孫劉兩家去爭奪,給他們製造矛盾,曹操則可坐收漁翁之利也。

這就是馮夢龍所言:成大事者,爭百年,不爭一息。

孫權和劉備都是當世英傑,哪裏是陶謙、二袁、劉表之流可以比擬的;況且孫劉聯盟已成氣候,如今只得做長久之規劃,先轉爲戰略防禦,尋隙挑撥,分化離間,等待機會,徐徐圖謀。

生命中有許多你不想做卻不能不做的事,這就是責任。

生命中也有許多你想做卻做不到的事,這就是命運。

經此大敗,曹操漸漸認識到,自己統一北方後,雖然版圖很大,卻是一片經歷了最多戰火的土地,即便大力屯田,但人口與生產短期內無法恢復,而南方由於北人南遷,目下開發的十分迅速,就經濟規模來看,北方還沒有取得絕對優勢,可能要再等幾十年才具備鯨吞南方的實力。所以,曹操雖然很不想留問題給子孫,但時勢如此,那也着急不得。審時勢、明進退,這可是曹操的看家本領。




注1:包括六七萬荊州水師與十萬餘北方步騎精兵,這是曹操軍事生涯用兵人數最多的一次,當然也是他失敗最慘的一次。

注2:巴丘湖即後來魯肅所建岳陽樓之所在,傳說后羿屠殺巴蛇於此,蛇骨堆積如丘陵,故名,水漲時則與洞庭湖相通。另外,如前所述,巴丘湖之北便是著名的華容縣與華容道,春秋時,喜好細腰的楚靈王在這裏修建了一個離宮名章華臺,由於裏面安置了很多細腰美女,故又稱容城、華容。

注3:詳見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之《孫吳建國及江南的宗部與山越》,這些漢人豪強又稱“宗帥”,其組織又稱“宗部”、“宗伍”,即爲以宗族關係組織起來、聚集深山,以躲避賦稅徭役之武裝也。《三國志·吳書·賀齊傳》中甚至記載了會稽郡剡縣(今浙江嵊州市)有豪強擔任縣吏,而爲“山越所附”的現象。

注4:見《三國志·武帝紀》注引《山陽公載記》:“(曹)公船艦爲備所燒,引軍從華容道步歸,遇泥濘,道不通,天又大風,悉使羸兵負草填之,騎乃得過。”及《太平寰宇記》引《魏武帝與吳主書》:“赤壁之困,過雲夢澤中,有大霧,遂使失道。”

注5:此後,曹魏每次對吳作戰,基本都走這條線路,並均以譙縣作爲中轉兵站,聚集兵馬,補充糧餉;後來曹丕還將譙列爲曹魏五都之一,這不僅是因爲曹氏老家之故,也因爲此處“襟要攸關,在豫徐揚三州間,固不獨爲一隅之利害而已”(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21)。

注6:“芍”在這裏念鵲(què),乃春秋時孫叔敖所開,周百二十里,面積與巢湖相當,可溉田萬頃,乃淮南田賦之本也,故東漢初年水利專家王景,以及剛去世的前任揚州刺史劉馥,都對芍陂進行過整修。

注7:這兩條河流本不相通,只有在夏天河水暴漲時纔會合流,故春秋楚莊王時賢相孫叔敖在此處開鑿運河,纔將二水連通,史稱巢肥運河,是史書記載的中國最早的運河。據劉彩玉《論肥水源與“江淮運河”》考證,這段運河在今合肥以西的將軍嶺,長度約四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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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衆號主筆簡介:

朱暉,文史作家,筆名閒樂生,中國古代名將狂熱愛好者與研究者,王者榮耀專家團顧問,“凱叔講故事”之《凱叔三國演義》及《三國博物學》歷史與文學顧問,專注中國古代戰爭史領域十餘年,出版歷史作品近兩百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