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錦州吃過烤雞頭,想去地裡啄會米


傳聞普羅米修斯在盜取天神的火種之後,曾去東北找同事詢問關於使用方法的靈感。


東北藏着掌管燒烤的神,他們經常從食材上啓發後人。羊蛋可以烤,牛籃子可以烤,雞頭自然也應加入其中。



這是一道具有反差的美味,也是一種東北式的幽默風情。


火焰中的雞頭,目光依然冷峻。


東北人面對它的挑釁,常表現出溫柔。



雞眼直視着你,尖嘴上油光閃爍,滋滋作響,看上去在動,又像在口吐芬芳有人害怕動物頭部在下單後看到鄰桌的成品就想退款,店員總會及時打消他們的顧慮。


“這麼說吧,串上的第一隻雞確實是我親手送上路的,它可能比較怨我。”


“下面的呢?”


“下面的都是被第一隻香死的”,你可以從第二隻開始喫。”



第一次喫烤雞頭,大多是被當地人推薦,喫雞頭是個功夫活,它非常消磨時間,在相親時不要點這道狠菜,否則姑娘和你都不自在。


需得是自由自在的閒暇時光,比如說看球,無論哪支球隊射門得分,你都可以舉起手中的雞頭在空中劃圈圈,其他桌也都如此,這是夜間大排檔的總攻信號;也可以邊走邊喫,街邊啃雞頭的散仙,就像啃個蘋果一樣自然。


帶我喫雞頭的朋友,啃起雞頭來像是解數學方程,喫完的雞頭骨還能完整拼接,很是駭人,我不行,每次啃到雞嘴那就住口了,害怕被意外奪走初吻。



有人喜歡喫,就有人喜歡看,觀摩一位老練的東北師傅烤雞頭,他的手法嫺熟,彷彿在進行一場古老的儀式,一圈圍觀的食客像是信徒般虔誠。


識別一些東北燒烤師傅也非常容易,他們十分喜歡直播,邊烤邊播,並不在乎泄露獨門絕技,但對於能看到而喫不到的觀衆來說,的確是一種精神折磨。



仙氣嫋嫋中,死不瞑目的雞頭被串串串成串,雞頭可生烤,也可熟烤,生烤比較入味,熟烤比較軟爛


燒烤之前,廚師會從腦門一刀劈開雞頭,再用雙籤串上,第一道醬上色,第二道醬入味,第三道醬昇天。



端上桌的剎那,你與小哥對視,得到的是篤定、踏實、令人放心的反饋,不安的雞魂雞魄已被合理超度,剩下的雞頭雞腦在熱量盡失前,早已浸溼了饞鬼的憂傷,你信了店員,拿起了籤子,準備與黃昏告別。


在東北,一個燒烤攤就是一個江湖,烤雞頭就是江湖裏的花魁。


它褪去了仙羽,變成了夜裏的白月光,只剩下稀疏的睫毛任人打扮,東北燒烤的祕訣在於精心調配的醬料和恰到好處的油脂,有時還會加入蜂蜜,讓烤雞頭的風味更加凝練


精妙的醬料配比是各家燒烤店的祕方,酸、甜、鮮、鹹、辣總是恰到好處,就像東北文學,在紮實的字裏行間之外,充滿了對明日雪原的無盡想象。


喫慣了街邊的快餐,烤雞頭會給你別樣的撫慰。



東北各地區的燒烤各具特色,一提到雞頭,總會想到遼寧錦州,食材與城市產生了某種程度的羈絆。


如果說瀋陽以雞骨架聞名,長春以心著,那麼錦州就是所有肉食雞的歸宿。


一隻疲憊的家禽,離開東北的渠道是極其有限的,即便腿和翅去了西式快餐,頭也得留在錦州過夜,它會在錦州卸掉所有的心防,一個猛子,扎進火裏,冒出的火星子如煙花般迷人。



東北有三個省,卻有幾十種燒烤流派,成熟的東北燒烤師傅,是戰略稀缺資源,均勻地支援着全國各地。


很多招聘廣告上都額外註明,師傅不光學的得是東北燒烤,籍貫也得是東北,就像一些川菜和粵菜大師,在國外開店,也得從國內空運關鍵食材,對食材的理解,帶有鮮明的地域屬性,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飲食界無處不在。


複雜的競爭便宜了食客,每一種食材無論來自動物的哪個部位,在東北都有安居之所,那個由冷軋硬鋼構建的燒烤爐,是小可愛們永遠的家。



來東北不喫頓正經燒烤,等於白來,而最正經的東北燒烤,都善於處理動物身上的細枝末節。


烤雞頭,具備雞肉沒有的美味。


它不挑肉雞的品種,用配方來統一舌尖的紀律。東北豐富的美食語境,用口味征服食客的同時,還不忘用旁大的菜量和公道的價格來助攻,讓你喫不了兜着走。


朋友每次去東北,都會寢食難安,說好的半個月喫遍東北,兩週了還沒走出錦州。


“這座英雄之城就像英雄一樣難纏,打不過,繞不過,於是加入,每家燒烤店都像難啃的堡壘,我常坐在店外的座椅,目睹夜幕的隕落。”



然而東北燒烤還具有相當程度的人性化,有人怕雞,有人怕雞眼,你甚至可以提前和師傅溝通,最終呈現的作品,可以選擇讓雞頭睜眼或閉眼,這是東北的善良。


“遇見喜歡找刺激的顧客,我就一剪刀的事,雞眼皮兩下就剪沒了,就是有點嚇人。”


雞頭還會給撬開腦殼,先喫雞冠子,那肉嘟嚕在風中搖擺,再嘬腦仁,然後順着脖子向下遊走,此時便能分辨本地與外地食客的不同。


喫雞舌頭非常費事,不能直接上嘴,烤熟的雞也會叨人,抓住雞嘴上下一掰,咯嘣一聲脆響,此刻,嘴再硬的雞也會張口結舌。



山東燒烤讓人熱愛生活,川渝的燒烤給靈魂鍍金,東北燒烤直接給靈魂直聘,這比內推都更加直接。


它不會過於刺激你的味蕾,適合搭配美酒,或是與老友共享,回憶往昔。


燒烤和火鍋一樣,都算是一種社交性的美食,而當你在錦州的燒烤店裏看到大量獨自決戰的人,你就知道他們可能僅僅是來喫飯的。


“一串三四個雞頭,一個烤麪包,開工資時可以來點道光廿五貢酒,月底了就喝凌川白,豐儉由人。”


“那次在錦州見一個小朋友找大人要糖葫蘆,家大人說,要什麼糖葫蘆,我看你像糖葫蘆,別鬧,一會給你買烤雞頭,孩子當時就不哭了。”



錦州的烤雞頭沒有正宗不正宗,家家的製法類似,只是火工修煉的深淺不同。


外賣軟件中的烤雞頭店無處不在,在錦州,店名就是主打菜,可見老闆們還是挺自信的。


“一頓二人小烤50來塊,還送兩瓶啤的,涼菜隨便加。”


“如果你點的多了,老闆娘還會提示你去掉幾樣,畢竟浪費在東北是很嚴重的事情,這點很像廣東。”


東北的冬夜十分簡單,人們喜愛燒烤,用來補充竈火之氣,遠處熱氣騰騰的明廚亮竈量產着這些美食奇蹟,讓人活在現實,又活得踏實。


當一串串東北熱情送上桌來,你就知道,冬天並不那麼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