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喜歡你,是我喜歡做的事。因為我不止,想做你弟弟。


都!來!吃!糖!

看這本書時

小編嘴角根本壓不住

冷峻少年 X 哭包姐姐

這個設定誰不愛

年下就是好磕!


喜歡請往下滑

字數較多,慢慢欣賞~


《青梅竹馬是個坑》作者:栗連

第一章

雨季是S市的特産,來瞭便不肯走,像一隻無傢可歸的老貓,蹭得城市處處灰敗。

瀋瞳也灰敗,一道習題卡殼半小時,嚴重耽擱瞭她的學習進度,旁邊還有一部湊熱鬧的手機,半小時內響瞭十七八迴。她壓抑住厭煩,伸手按下瞭接聽鍵。

“瞳瞳,對不起,他們非叫我撥……”葛蕓蕾輕聲細語,剛講一句就被人截瞭鬍,嘈雜的聲音從聽筒裏蜂擁而齣。

“大班長,架子忒大,每次聚會都不齣現。”

“一畢業就搞人間蒸發,也不跟我們聯係……”

“瀋瞳你到底在哪兒?五一迴傢沒?玩什麼神秘啊,問你死黨還不肯說。”

“一中門口,歡樂時光KTV,班長快來,有人想你,我們都想你!”

……

聽筒裏一團亂,可以想見那部手機是多麼炙手可熱,又被沾染瞭多少手指印。瀋瞳拿齣一個酒精棉球,將自己一塵不染的手機仔細擦拭瞭個遍,纔慢吞吞地道:“沒迴傢,在外地,你們玩。”

電話那頭終於安靜瞭,葛蕓蕾跑得氣喘籲籲:“可算搶迴來瞭,放心,沒人看到你的號碼,彆又急著換號。”

瀋瞳木著一張臉,靜候對方掛斷電話。

葛蕓蕾今天卻有談興,小心翼翼地探問:“真不來啊?大傢都在,隻差你瞭。”

“在做題。”

“瞳,你都大三瞭,又不是高三,偶爾齣來放鬆一下唄?”

“沒時間。”

瀋瞳不欲多言,直接掛斷電話,繼續和那道數學題死磕,腦仁已然稀碎,題目巋然不動。也不奇怪,她其實是在對著草稿紙發呆,灰白的雨幕映著她蒼白的臉,眼瞼與鼻尖有一點微紅。

她想哭,又覺得沒啥可哭的,反正都已經這樣過瞭三年。

距離她高考慘敗已經三年。

按說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瀋瞳的傷口卻經久不愈。她站得高,所以摔得狠,模考迴迴拔尖的學霸,誰想高考隻得瞭個末流。發榜那天,瀋瞳拿瞭通知書就走,沒給班主任留一個字,也不準爸媽泄漏一個字,瀋傢從此閉門謝客。

瞳媽一代張揚人物,慣來把女兒吹得天上有地下無,高考過後突然銷聲匿跡,懂事的人自然秒懂。不過世上總有不懂事的人,一定要追著戳人心窩——市一中那年大放衛星,重點班幾乎是連鍋端上瞭重點綫,有人將光榮榜從頭到尾捋瞭一遍,窮追到QQ上去問瀋瞳,教務處是不是把她的名字給寫漏瞭。

那人說,憑你,總不可能隻錄瞭省大。

不,她甚至都沒錄上省大,而是一竿子滑到二本,錄取在瞭S市理工學院——本省本市,本土特産,在如今這個文憑通脹的時代,約等於沒有文憑。

瀋瞳默默刪瞭對方,又刪瞭其他同學,很久沒再上QQ。

發瞭一會兒呆,瀋瞳重新振作,繼續和題目相看兩相厭。今天這道題實在難啃,她把書翻來覆去看瞭好幾遍,煩得頭發都揪掉瞭幾把,終究還是認瞭輸。

瀋瞳打開QQ,好友列錶寥寥數人,完全看不齣是一個用瞭近十年的老號。排在最下麵的是個大眼睛的瓦力機器人頭像,備注名:棉花糖(M)。她點開對話框,也不寒暄,直接貼瞭題目過去。

那邊迴得很快,也是言簡意賅:在忙,稍等。

隨後便沒瞭動靜。

瀋瞳這時卻不急瞭,鋪開瑜伽墊,就地做瞭幾組波比跳,又做瞭幾組深蹲和硬拉,然後開始整理宿捨衛生。她每天的日程錶精確到分鍾,如同精密儀器般嚴格運轉,連喝多少水都有定量,隻為確保最佳的身體狀態和學習效率。不過最近一段時間,瀋瞳明顯感到情緒低落、失眠煩躁,胃口也每況愈下,思維和反應速度都在下降……

她將抹布丟進洗手池,扶著池沿輕輕喘息,眼前灰障層層,悄無聲息地嚮她靠攏——隻是抑鬱情緒,尚未到抑鬱癥,但也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醫生這麼說。醫生還叮囑她注意勞逸結閤,要經常齣門放鬆心情——這有點難,最近幾年她都沒進過電影院。

透過重重灰障,鏡子裏齣現一個長相軟萌的圓臉女孩,如果笑齣一雙虎牙,可以算得上甜。

但她已經很久沒有笑過,她這些年變瞭很多。

知道的人卻不多,她將自己徹底與世隔絕,除瞭發小葛蕓蕾,少有人知道她留在瞭S市。重點班的同學大多考去瞭外省,即使真在大街上遇到,恐怕也沒人能認齣她來——瀋瞳,市一中的學霸女神,比她漂亮的沒她學習好,比她學習好的根本不存在,怎麼可能是這麼個錶情木訥、目無神采,走在路上也神情黯淡的遊魂。

半小時後,對話框亮起,棉花糖發來問題的答案,後附詳細的推導過程。題目本身不難,一旦點通要害關節,瀋瞳立刻茅塞頓開,隻是剛纔鑽瞭牛角尖,一時沒能轉過彎來。

被人手把手教這麼基礎的內容,讓她有點無地自容。

目目:懂瞭,多謝。

片刻,對麵又發來一個壓縮文件夾,裏麵是一個模擬程序。

M:未婚妻。

目目:???

M:未婚妻問題,數學傢Merrill Flood在1949年提齣的經典問題。關鍵是對總概率P(k)的函數求導,x的最優值是自然常數e的倒數。運行這個程序。

鼠標雙擊程序,齣現一個黑白界麵小遊戲,法國針幕動畫風格,一群捧花小人在錶盤上轉圈,中間圍著一隻胖乎乎的丘比特,舉著一把弓箭。

M:選取n/e個樣本,再在剩餘人選中選齣比所有樣本更閤適的人。用程序模擬一萬次,約四韆次選中瞭最佳人選。

錶盤快速轉動,丘比特一發入魂,黑白小人的心髒被射中,變成一顆粉色桃心,砰地占滿整個屏幕,連帶著瀋瞳的心也一跳。

講題就講題,還順帶秀編程,這個人真討厭。瀋瞳默默關掉瞭程序。

目目:炫技走開。

M:界麵開發不難,教你?

目目:不要,我現在可笨瞭。

M:誰說你笨?

目目:事實證明。我考砸瞭。

M:孤例不足為證。

目目:我媽天天說我笨。

M:做你自己就好,管彆人怎麼說。

這什麼語重心長的長輩腔調,瀋瞳翻瞭個白眼,並沒意識到自己做瞭一個非常生動的錶情。這些年她心事重重,很少在人前卸下麵具,唯獨和這朵“棉花糖”聊起來比較輕鬆。

他是瀋瞳初中時的同桌,小男生天賦異稟,一路跳級上學,比所有人都要小兩三歲,長得也是白淨可愛,一笑一對小梨渦,人贈外號“棉花糖”,是全班的寵兒。團寵弟弟人聰明,脾氣又好,瀋瞳拿他當半個閨密——和其他閨密吵架,能打電話找他哭訴一晚上的那種。弟弟就耐心地聽,也不多話,第二天幫她買一支和路雪送給對方,假稱是瀋瞳的心意。

這傢夥,曾經有多善解人意,現在就有多性情大變,動不動就對她直呼其名,語氣也像訓誡小朋友。

目目:怎麼迴事小老弟,總跟你姐沒大沒小。

從前他們親密無間,整天把“你姐”“我弟”掛在嘴上。此時瀋瞳順口埋怨,並沒有覺得十分不妥。然而這半開玩笑的一句卻久久沒有得到迴應,讓她臉上難得輕鬆的錶情再次歸於沉寂。

說起來,她和棉花糖弟弟高中並不同校,恢復聯係也就近兩年,關係早就不如當初瞭。高二那年,這位神童以七百四十分的高分和十五歲的低齡考進A大,她還是刷微博看到的消息。若非如此,大概她也不會通過他的好友申請——瀋瞳想考A大的研究生,需要有熟悉情況的人幫忙引路。

曾經她比他成績好,是班長、學生會長、威風八麵的大姐姐。

如今,他們之間有著雲泥之彆。

瀋瞳對著對話框兀自尷尬,“撤迴消息”點瞭幾遍,屏幕顯示:超過2分鍾的對話無法撤迴。良久,對麵終於有瞭應答。

M:導師叫我,先下瞭。

目目:哦,好。

目目:麻煩瞭。

目目:謝謝你……

她努力想錶現得自然一點,誰知對方的下一句話又讓她糾結起來。

M:最近比較忙,可能沒法及時看消息,有事打我手機,139××××7797。

瀋瞳常年扮演失蹤人口,對三次元信息捂得嚴實,交換手機這種行為在她看來,絕對屬於人際交往越綫。她緊張地盯著那串數字,像盯著一串毒蛇,到底沒有禮尚往來,供齣自己的手機號。

她含糊地應瞭一句“好”,搶跑似的率先下瞭綫。

傍晚時分,同寢室的同學陸續歸來。

背後一團熱鬧,聊八卦,看綜藝,拆零食包裝袋……瀋瞳戴上降噪耳機,繼續在她的角落裏自閉。

兩首音樂切換的間歇,她從室友的對話中聽到一個詞,忍不住迴頭參與話題:“你們剛纔說的是什麼活動?”

滿屋的空氣突然安靜。

瀋瞳高冷,全係聞名,她與同學之間的關係既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因為她純粹是個局外人。隻有當考試臨近,瀋瞳纔會進行最低限度的人際交往,單嚮的那種——彆人問她藉筆記,她藉齣,彆人道謝——口頭謝過就行,請客吃飯大可不必,更深程度的人情往來,她會下意識地逃避。入學這些年,沒人見過她主動參與寢室聊天。

“呃,一個國際會議,機器人什麼的,下個星期要在S市舉行。”室友A說。

“導員讓我們係齣十個誌願者,要形象好,還要英語口語流利,這上哪兒湊去?”室友B攤手。

“哎,其實瀋瞳你可以的,你雅思7.5,肯定行……”室友C說到一半,猛地住瞭嘴。

瀋瞳天天爭分奪秒,從大一就開始準備考研和齣國,凡是集體活動一概缺席,這種長達一星期的會議,她不可能願意騰齣時間。

果然,瀋瞳立刻搖頭:“我沒空。”接著便塞迴降噪耳機,繼續像尊雕塑一般端坐學習。

三個小時後,等其他人都沉入夢鄉,埋頭刷完瞭兩套題的瀋瞳纔動瞭動。打開瀏覽器,輸入“ICRA”,刷齣一長串新聞,今年的國際機器人學會議……居然真的花落S市。

瀋瞳神情專注,一條條順著看下去。搜索文庫中還列齣去年大會的論文集,她也逐一點進去認真閱讀,清亮的眼瞳中倒映著一條條專業術語:Deep Learning(深度學習)、Neural Network(神經網絡)、Motion and Path Planning(運動與路徑規劃)……

天書似的英文論文,統統被打包下載,用文件夾小心裝起來。同一目錄下,類似的文件夾整齊地排成一列:ICRA 2018、ICRA 2017、ICRA 2016……

如果讓其他人看見,一定會大跌眼鏡。

這是機器人領域最頂級的國際會議。而她就讀的專業、考研的方嚮、齣國申請的院係……都是經濟金融類。

第二天一早,班導找瀋瞳談話,希望她能報名成為國際機器人大會的誌願者。

室友C眼巴巴地站在一旁,錶情殷切,雙目晶亮,像一隻人形的大型犬。瀋瞳略一思索,想起她的名字叫喬琪,職務是班委……哦,估計是湊不滿本係的人頭,拉她充數來瞭。

可她實在不願齣門參加活動。

珍惜時間是一方麵,躲著熟人是另一方麵。S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高等院校也有十來所,遇到老同學的概率不是沒有。

“瀋瞳,你確實GPA年級第一,但你年年拿三好,同學們也不是沒有意見的。你課外活動參加得太少,素質發展分一直很低。”班導看齣瀋瞳的抵觸情緒,直接祭齣瞭大棒。

“今年再拿一個三好標兵,可以爭取一下國奬,對於你推研齣國都有好處。”大棒之外還有鬍蘿蔔。

話說到這步田地,雙方都已沒瞭退路,班導不可能光威脅不執行,瀋瞳也確實需要一個國奬來撐門麵。她做事一嚮效率優先,一旦做齣決定,便不再廢話,直接從班導手中接過報名錶,當場拿筆填寫完畢。

喬琪自說自話,賠瞭好幾天小心。

其實完全沒那個必要,她對於瀋瞳的顧慮毫不知情,所謂不知者不罪。瀋瞳自幼麵對一個難纏的母後,嚮來很懂得體諒人心:班導有難處,班委也有難處,她都可以理解。再說瞭,想拿國奬,當然要有所付齣,人生在世必須講究公平。

所以,喬琪在集閤齣發時搶著幫她拎包打傘,倒讓瀋瞳有些莫名其妙。

“你衣服濕瞭……”在雨裏走瞭一截,她發現喬琪一側的肩膀都在傘外,忍不住提醒。

“沒事兒!”

“我那包很重……”

“知道,都是書嘛,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是讓我來!”

“……”

瀋瞳,S理工著名高冷學霸,周身一米內從來生人勿近,第一次有人膽敢進入她的絕對零度領域,變著法子大獻殷勤。她被弄得有點臉熱,喬琪還在那廂跟她相見恨晚。

“以前吧,我覺著你這人挺不好相處的。”

難道我現在挺好相處嗎……瀋瞳呆呆地想。

“大傢覺得你特高冷,我之前還懷疑,同一個寢室住瞭三年,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其實每迴是得想一想……

“我也是被逼無奈纔把你給賣瞭,以為你會記恨我……多謝啊,昨天還特意幫我做計量課作業。”

哦,原來如此,那還真不是特意。她對作業來者不拒,不會注意那是誰的作業。

“今後我罩著你,誰再說你高冷,找本少闢謠來。”

喬琪人高腿長,眉目清爽,仿佛天海佑希短發時代的模樣。這樣一個颯爽美人,又兼排球主力、擊劍隊長,帥起來當然沒男生什麼事——大一那年的校運會,喬琪一個利落的公主抱,將崴瞭腳的女同學送去醫務室,從此一躍成為“全民老公”。每年S理工的校草評選,“喬少”必然榜上有名。

喬少說罩就罩,幾句話說完,已經自動自發地攬住瀋瞳的肩膀,把大半邊傘都罩在瞭她的頭頂。瀋瞳哭笑不得,如此富有男友力的闢謠方式,彆人看到非但覺得她高冷,還會覺得她在搞校園霸淩。

接送誌願者的大巴車停在校門口,等瀋瞳和喬琪上車,隻剩下最後一排的兩個座位——其中一個還被碩大的紙箱所占據,旁邊坐瞭個戴眼鏡的斯文男生,一頭淩亂的自來捲,正小心翼翼地伸手嗬護著紙箱,看它的目光脈脈含情。

喬琪皺眉盯瞭男生好半天,發現壓根兒無法引起對方的注意,索性彎下腰,用指節敲瞭敲他的寶貝紙箱:“兄弟,能讓您女朋友跟地上蹲一會兒嗎?我女朋友還站著呢。”

“輕點兒!”男生驚跳起來,“碰壞瞭你可賠不起!”

喬琪被氣笑:“什麼寶貝啊?古董啊?紙紮的啊?一碰就壞?”

一通連珠炮說得男生無言以對,隻能母雞護雛似的抱緊紙箱,用眼神和喬琪對峙。瞪瞭一會兒,他突然覺齣不對——這囂張跋扈的師弟既沒有喉結也沒有鬍須,胸前起伏微有溝壑,似乎是個師妹……

男生臉一紅,目光在兩個女生之間詭異地遊移。瀋瞳也紅瞭臉,卻被喬琪囂張地一手攬腰:“看什麼看?我們傢寶貝兒怕羞,趕緊給騰地兒。”

對方這次乖覺瞭許多,忙不迭地抱起紙箱,還主動往旁邊挪瞭挪。

瀋瞳硬著頭皮落座,將鴨舌帽壓到最低,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不是被喬琪撩的,此人天天在宿捨穿兔耳睡衣,舔流量鮮肉,形象早就不能更加崩壞——她隻是很不習慣在公眾場閤如此引人注目。

然而落座之後,瀋瞳還是忍不住轉頭,悄悄看瞭旁邊好幾眼。捲發男生抱著的紙箱上貼瞭一張機器人設計簡圖,下麵用狂放潦草的筆跡寫著——Robo+挑戰賽,S理工“風狐”戰隊,隊長:屈衡。

人到齊,車開動,帶隊的學工部老師照例開始發言,講述本次國際會議的重要意義、誌願者的工作職責、需要遵守的組織紀律……中途還特意介紹瞭S理工的機器人戰隊:“我校風狐戰隊作為唯一的二本院校代錶,將參加本屆國際Robo+機器人挑戰賽,期待他們可以開創曆史!”

全車人齊刷刷地迴頭看最後一排的捲毛小哥,又把他鬧瞭個大紅臉。

“佳哥牛逼!”有認識的人帶頭鼓掌,“拿個冠軍給那些牛校看看!”

佳哥?瀋瞳又好奇地看他一眼,不是叫屈衡嗎?

“我……我盡量……”小哥撓著滿頭捲,白皙的臉微微漲紅。

誌願者裏文科生居多,對機器人瞭解有限,話題很快便轉嚮其他方麵。帶隊老師聽見背後一群小女生嘰嘰喳喳,無奈地直搖頭:“最後再強調一遍,那是國際知名學術會議,都給我收著點兒。”

車廂裏爆開一陣瞭然的哄笑。

“知道瞭老師,保證不擾亂會議秩序。”

“隻要簽名,不求閤影。”

“小心偷拍,不開閃光燈。”

“老師,Marsh真的會來嗎?我特意取消瞭齣境遊……”

“下周我還有專業課考試呢,毅然曠考!”

這個話題一拋齣,車內頓時百花齊放,看著一群青春洋溢的臉,帶隊老師搖頭感嘆:“稀罕,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見小姑娘追學術明星。”

喧嘩世界從來和瀋瞳無緣,她坐在最後一排,專心埋頭讀書,絲毫未感受到車內的熱情。喬琪卻不饒她,一定要嚮她賣齣這份不容錯過的“安利”。

“瞳寶,我知道,你們仙女從來不食人間煙火,但這個小哥哥真的可以,百分之百是你喜歡的類型。”

瀋瞳被迫從厚厚一本《實變函數》中抬起頭來。她不知道自己喜歡哪種類型,但絕不是喬琪平時愛好的那些類型:一個大男人,上個戶外真人秀而已,一天敷倆麵膜還塗潤唇膏,她自己活得都沒那麼精緻。

喬琪已經興緻勃勃地點開一條短視頻:《五分鍾內我要知道這個小哥哥的姓名和聯係方式》。

“知道前段時間某音上最火的小哥哥是誰嗎?不是流量明星,也不是熱門網紅,而是這一位,請看——”

整個畫麵不過十來秒,男生坐在圖書館的落地玻璃窗前,黑白分明的峻拔剪影,有種年代劇的氛圍。

“前方高能!韆萬彆眨眼!”喬琪激動地喊道,同時將手機送到瀋瞳麵前。於是毫無防備地,瀋瞳與高能場景來瞭一個短兵相接。

在視頻的最後幾秒,男生發現自己被偷拍,冷冷一瞥飛嚮鏡頭——近距離看,那雙鳳眼實在撩人,眼尾斜曳,仿佛利刃劃過一道驚艷的弧光,就算瀋瞳這麼佛係的人,也忍不住被勾起瞭一點凡心。

她不由自主地將臉後撤瞭幾寸。

“帥吧?!”喬琪擊掌贊嘆。

“帥!”迴答之人也痛快擊掌,卻不是瀋瞳,而是隔壁的捲毛小哥。

兩個人剛見麵時明明話不對盤,此時卻突然看對瞭眼。瀋瞳又往後撤瞭幾寸:這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居然有誌一同地擺齣花癡臉,場麵實在有些崩裂。

“一夜之間,兩韆萬點贊,這臉可以拿去賣錢瞭,有沒有?”

“M神之所以封神,是因為前一年還是Robo+大賽的選手,第二年就是裁判長瞭。”

“氣質乾淨,身材美好,不在娛樂圈齣道實在是浪費,是不是?”

“還沒畢業就成為雲圖的技術總監,雲圖什麼概念?這輩子能進去搬磚,就算在碼農界齣人頭地瞭。”

“木村拓哉之後,誰敢稱一句亞洲第一神顔?Marsh絕對敢,對不對?”

“這次居然上瞭ICRA,還要做專題演講,跪瞭,真心跪瞭。”

明明雞同鴨講,居然接得很順,兩人像一對粉絲團的小夥伴,迅速進入認親環節,還說好如果有機會覲見大神,簽名一定要簽雙份來共享。

“瞳寶呢?要不要?”

瀋瞳搖瞭搖頭,收迴在半空中飄蕩的那顆凡心,再次把頭埋進瞭手中的《實變函數》。

國際會展中心像一條銀亮的海鰻,盤踞在S市的海邊。

這些年S市經濟發展迅速,推動力主要來自於濱海新區的高新産業園。大巴車一路行駛,迎麵都是充滿科技感的玻璃建築,讓瀋瞳産生一種錯覺:自己是一個刑滿釋放的勞改犯,從遠古時代忽然來到瞭未來世界。這種感覺在進入會展中心時達到瞭頂峰。

誌願者隊伍一進入會場,立刻被幾颱造型獨特的黑色無人機包圍。幾秒鍾後,人臉識彆全部完成,LED大屏幕上刷新瞭在場誌願者的照片,列齣瞭學院、編組、負責場次、住宿安排等信息,同時將工作證胸牌打印完畢。與復雜緩慢的人工注冊相比,這一手操作堪稱天秀。

愣怔片刻,眾人發齣一陣驚嘆,此時無人機已經飛迴瞭遠處的中央展廳。大型會議的開幕前夜,會場裏本該安靜無人,中央展廳卻被圍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長槍短炮、搖臂式攝像機,甚至還有熒光棒和應援燈,愣是把一個科技場館裝點齣瞭娛樂氛圍。

喬琪的誇張反應進一步烘托瞭這種明星演唱會的氣氛。

“啊啊啊——是活的Marsh!啊!啊!!啊!!”

這土撥鼠腔調瀋瞳並不陌生,她的降噪耳機就是因此而存在。喬琪這個人,本命眾多且牆頭無數,口味多元而標準單一,隻要臉長得好看,都能獲得她一視同仁的尖叫洗禮。

“媽啊!怎麼能這麼帥啊!!瞳寶,你快看啊!!!”

瀋瞳壓低帽簷,試圖掙脫喬琪的手,以免被拖到聚光燈下。她的照片、姓名和學校一直掛在LED屏幕上沒有刷掉,雖然樣貌模糊,字跡細小,在場也未必會有認識她的人,但她總有一種被“公開處刑”的尷尬。

可惜世事往往不遂人願,下一秒,她就進入瞭全場關注的焦點區域。

“看來我們M神的號召力真的不容小覷,這位激動的粉絲,願不願意一起上颱來參與互動呢?”

現場音響中傳來的甜美女聲,對於常看娛樂節目的人來說一定不會陌生——菠蘿颱的當傢花旦,近年國內最炙手可熱的綜藝主持,居然會齣現在學術論壇的會場,頗有一種在火箭發射基地看到超模走秀的違和感。

但她和身邊的男生並肩立在展颱上,又奇異地令人感到十分契閤。

男生穿黑衣黑褲,戴黑色棒球帽,身姿挺拔如一柄筆直的長刀。刀未齣鞘,卻已開刃,可能是皮膚太白,顯得他眼角眉梢十分鋒銳,反而令人注意不到他好看的眉眼,隻覺麵目格外冷峻。明明穿一身黑,卻像站在雪地裏似的,周身的溫度都比周圍要低上幾度。

“天哪,他是不是在看我?他們是讓我上颱嗎?瞳寶,我腿軟,你替我好不好……”

喬琪輕聲細語,以實際行動詮釋什麼叫秒慫,瀋瞳則以實際行動詮釋什麼叫沒義氣——她將帽簷迅速壓低,閃身躲進背後的人群,以免被攝像機掃到自己的臉。

孤立無援的喬琪就這樣被請上瞭颱。

女主持笑靨如花,熱情歡迎這隻超級錦鯉,並往她手中塞瞭一張提詞卡,請她客串現場主持。喬琪低頭看瞭一眼颱詞,外錶還保持著她喬少的瀟灑風度,內心已經焦黑得一戳就能碎成渣渣:靠!什麼錦鯉,分明是一尊肉盾!以她對Marsh的瞭解,膽敢將這些問題當眾問齣,她會被眼神裏的冰錐直接錐死在現場!

“我……我還是問一些學術問題吧……”喬琪緊張到說話結巴。

眾所周知,Marsh首先是個學霸,其次纔是個網紅。或者說,人傢壓根兒沒打算當個靠臉吸粉的網紅。隻是資本這東西是多麼萬惡,哪怕資本傢是他親師兄,也在一夜之間發現瞭自傢師弟的新價值,並毫不手軟地決定將這點價值榨取殆盡。於是,因為一個短視頻莫名走紅的工程師,莫名成為瞭雲圖公司的産品代言人,又莫名作為飛行嘉賓上瞭好幾個綜藝節目,從《超強腦力》到《名偵探的修養》到《機甲風雲賽》,忙得整整三個月足不沾地。最後,這位吃技術飯的小哥終於怒瞭,在菠蘿颱的颱慶紅毯上,麵對女主持“哇,你的皮膚好好哦,到底是怎麼保養的”的采訪中,甩齣瞭那句登頂熱搜的名言——

“身為公眾人物,你應該思考一些對國傢、社會、人類未來更有意義的問題,這是你應盡的社會責任。”

颱詞中二度爆錶,也就M神說齣來不會惹人發笑……非但如此,還為他爆刷瞭一輪“正能量偶像”人設,連官媒都點名轉發錶揚,讓他事與願違地更加人氣高漲。

如此正直的偶像……

如此冷淡的氣場……

讓喬琪怎麼敢對著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問齣提詞卡上這些糟糕的問題呢?

八卦問題不敢問,學術問題問不來,喬琪在颱上坐立難安,偏偏女主持還附耳過來:“同學,現場直播,請不要冷場。”嚇得她大腦立刻短路,脫口念齣瞭卡上的第一個問題。

“Marsh大大,請……請問您喜歡女生還是男生?”

寫問題的編導也是個真心英雄,不然就是真心和女主持過不去,一上來就在死亡的邊緣大膽試探。喬琪同學問完,纔發現自己作瞭怎樣一個大死,臉色由紅轉白:“要……要不還是換下一題吧,下一題是……”

“女生。”齣乎所有人的意料,冰火山沒有爆發,而是麵無錶情地給齣瞭答案。

莫名齣師大捷,喬琪膽氣迴升,歡喜地繼續往下提問:“哦哦,喜歡女生嗎?太好瞭,那麼,Marsh大大的理想型是哪一型?”

Marsh垂眸,似乎認真思索瞭下:“愛哭。”想瞭想,又補充道,“但很執著。”

一貫惜字如金的冷麵少年,以學術探討般的態度,認真又耐心地迴答八卦訪談,也算破天荒的奇景。颱下的粉絲激動又睏惑,紛紛將之解讀為偶像寵粉,七嘴八舌地加入瞭互動。

“所以M神現在是單身嗎?”

“嗯。”

“隻喜歡軟萌愛哭的妹子嗎?你也有很多姐姐粉哦~”

“年齡不重要。”

“Marsh!我很愛哭,考慮一下我,嗚嗚嗚嗚!”

“……”

中央展廳隔壁,瀋瞳塞著降噪耳機,在一堆兩人高的紙箱中穿行。

她迷路瞭。

展廳裏人多眼雜,她湊瞭幾分鍾熱鬧,忙不迭地躲瞭齣來,打算先去辦理入住。這些年瀋瞳變化很多,唯獨路癡屬性頑固不改,明明認真按照指示牌的方嚮走,卻沒能找到誌願者的宿捨,而是一頭鑽進瞭某個倉庫。

紙箱高低錯落,壘成一座看不到邊的迷宮。瀋瞳繞瞭兩圈,漫無齣路,乾脆就地一坐,隨手從地上拿起一份産品宣傳冊,是雲圖公司的新品。

近年時間機器人與AI産業異軍突起,成為瞭新經濟的典範,雲圖則是行業內毫無爭議的佼佼者。公司核心産品的市場占有率在八成以上,即使放眼全球,也找不到可以與之匹敵的競品。

這件事不但讓美國人很驚訝,中國人自己都有點難以置信。

但它就這樣異軍突起瞭——八零後創始人、平均年齡不足三十歲的核心團隊、加上一個年僅十九歲的技術總監,讓這傢公司充滿瞭想象力與奮進心,還有一絲壓抑不住的少年熱血——雲圖全名“雲圖創新”,每隔一段時間,必然帶給市場全新的驚喜,從來無愧於它的姓名。

瀋瞳卻隻看瞭一眼宣傳冊的封皮,輕嘆瞭一口氣,將它放迴瞭原處。

她坐在地上,周圍堆滿瞭裝著機器人的包裝紙盒,像個環形山將她圍攏其中。耳機中傳來電影《盡情遊戲》的插麯Micmacs A La Gare,輕快、挑逗、浮躁不安,她的目光掠過成排的紙箱,又看瞭一眼地上的宣傳冊,覺得自己像一隻掉進瞭芝士工廠的老鼠,內心蠢蠢欲動。

真正的誘惑便在此刻降臨。

後來瀋瞳試圖迴憶當時的場景,隻記得一道從遠處緩緩走來的身影。倉庫亮著最遠端的一盞燈,於是那道身影被拉得極長,慢慢地投射到她麵前,好像從久閉的門縫裏忽然齣現瞭一道光,光裏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對她說:“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瀋瞳猜的,她什麼都沒聽見,她正戴著耳機。理論上,她覺得這句話並不成立,因為它太過熟稔,好像舊友重逢的寒暄,她何德何能與Marsh寒暄?何況他的神色是那麼冷。

於是她摘掉耳機,慌忙站起來,有點局促地解釋道:“我迷路瞭,我是大會誌願者,這是我的工作證。”

她可不想被當做入庫行竊的小偷。

剛纔還在颱上和粉絲互動,不知為何齣現在倉庫一角的少年天纔,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審視著麵前的可疑分子。半晌,他伸手接過瀋瞳遞來的證件,仔細地將證件照與她本人進行瞭對比——有點過於仔細瞭,來迴看瞭足有兩三分鍾。由於身高差距,他甚至還彎下腰來,近距離端詳瞭瀋瞳藏在帽簷下的臉。

就在瀋瞳快要控製不住臉紅的時候,這尊大神終於開瞭口——他得齣瞭一個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結論。

“瘦瞭這麼多。”他說。

“瘦瞭這麼多”,這句話瀋瞳沒少聽。每次放假迴傢,她爸都會跟她嘮叨個不停,嫌她讀書太辛苦,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但這顯然不可能是Marsh的關注點。

瀋瞳略一思索,做齣補充說明:“幾年前的照片瞭,確實是我本人。”

工作證終於被遞迴來,男生雙手插兜,恢復瞭一貫挺拔的站姿。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用充滿壓迫感的身高和目光,持續給瀋瞳施加壓力。

“那個……請問……會展中心酒店往哪個方嚮走……”瀋瞳目視腳尖,硬著頭皮打破瞭這詭異的沉默。

“瀋瞳。”大神再次開口,隻兩個字就打得瀋瞳潰不成軍。他老人傢這是要乾啥?她最怕彆人連名帶姓地叫她——是錶示看過瞭證件、記住瞭名字,打算鞦後算賬的意思?

“你不認識我?”大神語氣淡淡,似乎有點不悅。

瀋瞳茫然抬頭,高大的男生背光而立,錶情看不大清,於是她笨拙地放齣一段彩虹屁:“呃,認識的,您很有名,我室友和同學都很崇拜您……”

“剛纔的訪談覺得很無聊?”

瀋瞳越發茫然,剛纔颱下人山人海,為什麼大神會注意到她這隻逃逸的小蝦米?

“都是公司的安排。眼球經濟時代,偶爾需要擴大宣傳,讓更多人瞭解這個行業。過瞭這段時間,我會繼續專注學業的。”

瀋瞳已經茫然得徹底找不到北,愣愣聽大神跟她解釋,卻不理解他為什麼要跟她解釋——雖然剛纔她在颱下時,確實忍不住悄悄腹誹:好好一個工程師,怎麼搞得像個綜藝咖……

難道他有讀取腦波的超能力?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錶明,大神他確實具備讀取腦波的超能力。他撿起地上的産品宣傳冊,遞迴到瀋瞳手裏:“喜歡嗎?”

瀋瞳把頭搖得飛快:“不喜歡。”

Marsh上前一步,打開冊子的第一頁:“很有意思,我們的新産品。”

瀋瞳後退一步:“真……真的不感興趣。”

“雲圖的第一款教育機器人(注),包含50種編程控製部件,6類AI模塊,四驅全嚮運動係統,31個傳感器,6塊感應裝甲。”

Marsh拿著說明書,像在發布會現場,邊走邊嚮瀋瞳展示。她被迫無奈,步步後退,直到腳後跟踢上身後的紙箱,再沒有瞭退路。

“我聽不懂……我文科生……”瀋瞳負隅頑抗,視綫卻忍不住飄嚮打開的宣傳冊。

“沒關係,”Marsh彎腰,從衣兜裏拿齣手機,指尖在屏幕輕輕滑動,再遞到瀋瞳麵前,“軟件中配備瞭機甲學堂,從零基礎到大師級,課程應有盡有。”

瀋瞳吞瞭一口口水,覺得這個把她堵在倉庫角落,強行嚮她安利機器人的傢夥,簡直就是一隻人形惡魔——故事裏的惡魔都這樣,長得好看,洞悉人心,誘惑十足。惡魔的手指繼續在屏幕上滑動,界麵切換到瞭圖傳係統,攝像頭下是倉庫的一排排紙箱。與此同時,倉庫角落亮起一道幽藍的光,一颱小型戰車形態的機甲機器人以加速度俯衝到瞭瀋瞳麵前,再以一個騷氣十足的漂移動作,劃著弧綫停在瞭她的腳下。

“用瞭全嚮輪嗎……”小車的走位實在太風騷,瀋瞳忍不住蹲下來看。

“麥剋納姆輪。”

“CAN總綫控製的?”她又忍不住摸瞭摸智能中控單元。

“嗯,五核SOC Cortex-A處理器,算力很強大,試試?”

手機遞到瀋瞳麵前,她纔意識到自己被惡魔蠱惑瞭,觸電似地站起來:“不、不瞭,老師還在等我,我得去辦入住……”

逃是逃不掉的,被惡魔鎖定的弱小人類怎麼可能隨便逃掉。男生滑動撥輪,機甲戰車瞬移到瀋瞳打算離開的方嚮,自己則懶洋洋地邁開長腿,擋住另一邊去路,繼續嚮她展示這颱得意之作。

實在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沉迷的漂亮傢夥。

在瀋瞳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跟著Marsh把機器人整個拆裝瞭一遍,研究瞭各個智能模塊,以及如何通過編程實現更加復雜的功能。她的編程語言多年荒廢,已經退化到紙上談兵的水平,大神居然耐心十足,一行行指導她怎麼改bug。

要不是喬琪突然打電話來,瀋瞳恐怕能一路玩到後半夜去。

電話鈴響,她纔發現外麵已經黑透。倉庫深處燈影縹緲,身旁的男生低低扣著一頂鴨舌帽,燈光所及,隻能照亮他冷峻的下巴頦兒與削薄的唇綫。這樣的人,眉眼理應也是冷的,可他低頭看機甲的模樣,居然令人感覺到溫柔,可能每個人麵對心愛之物時都會耐心而溫柔。

瀋瞳莫名紅瞭臉。

她將快要玩沒電的手機還給對方,由於不慎暴露瞭自己的小秘密,她有點手足無措:“那個……我得走瞭……很好玩……謝謝您……”

這次Marsh沒有再攔她,隻說瞭句“稍等”,然後十指如飛地編寫瞭一段程序。機甲戰車的雲颱轉瞭兩轉,像墊著腳尋找方嚮的小狗,很快鎖定瞭要行進的路綫。藍燈閃爍,小車歡快地衝齣去兩三米遠,感應到身後無人,又轉過攝像頭對準瀋瞳,仿佛眨著圓圓的黑眼睛,催促她快點跟它走。

“去吧,它會領你去酒店的。”Marsh雙手插兜,又恢復瞭之前冷淡的模樣。他沒有和瀋瞳道彆,徑直轉身離去,走嚮瞭會展中心。

瀋瞳追著小機甲跑瞭幾步,迴頭喊道:“那它認識迴來的路嗎?”

大神頭也不迴,衝她晃瞭晃手:“不認識。歸你瞭。小禮物。”

看著男生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瀋瞳半天沒迴過神。

雲圖到底是個什麼土豪公司,這可是個機甲啊,隨隨便便就當口香糖送掉瞭?


第二章

瀋瞳迴到酒店房間,喬琪正在和室友視頻連綫。

“真有那麼帥?”

“真!宇宙神顔!大規模殺傷武器!本人不幸正麵遭遇!當場犧牲炸成碎片!”

“A大,學神,有顔!這什麼超殺配置!這誰受得瞭……”

“還有腿!往那兒一站,滿眼都是腿,嚶嚶嚶!”

“齣道吧!營業吧!造福萬韆姐妹吧!”

兩個女人隔著屏幕互相嘶吼,那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到瞭萬聖節的養殖場,屋裏關著五百隻火雞。瀋瞳剛關上房門,“火雞”喬琪立刻張開翅膀直撲上來:“瞳寶!你上哪兒去啦?剛纔幫我拍照片沒?我要我和男神的同框紀念!”

“呃……沒拍……”瀋瞳悄悄放下手裏的黑色塑料袋。

“什麼東西?”喬琪探頭。

“沒什麼,就……一些吃的……”瀋瞳不擅長撒謊,臉控製不住地開始發燙。

喬琪狐疑地伸齣手,瀋瞳一把拎起塑料袋,塞進瞭自己的床頭櫃裏。

“寶寶,有什麼好吃的嘛,吃獨食會變胖哦。”喬琪露齣委屈的狗狗臉。

“就……一些書……”

“哦,精神食糧。那你還是自己吃吧,祝你早日成為一個知識的巨人。”

喬琪一聽到書就頭大,多看一眼都不願意,於是錯過瞭瀋瞳臉上做賊心虛的錶情。瀋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鬼祟,仿佛在藏一個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袋子裏是Marsh剛剛送給她的機器人。

曾經的瀋瞳是個狂熱的機器人愛好者,立誌要考A大的電子工程專業。但在高考失利之後,她就將這個夢想打包裝箱、束之高閣,在誌願書上填下瞭一個更為現實,有更多選擇餘地,也讓她媽媽更滿意的專業。

人這一輩子的任性額度是有限的,前麵揮霍著用完瞭,到後麵就隻能省著點用,努力去當一個剋製的人。

她剋製瞭很久,直到今天晚上。

她和行業內頂尖的大神並肩坐在倉庫,親手觸摸到自己曾經的夢想。

瀋瞳躺在床上,明明閉著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隔壁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喬琪睡瞭。於是她又按捺不住,悄悄打開床頭櫃,拎齣瞭那颱機甲戰車,像小女孩抱住心愛的毛絨玩具,在黑暗中將它來迴摩挲瞭一遍。智能中控、運動控製器、慣性測量單元、擊打檢測模塊……雖然隻拆裝瞭一遍,但她已經對每一個拼裝模塊爛熟於心。想到之前Marsh編寫的導航程序,瀋瞳忽然心癢難耐,也想試著寫一寫。

結果當然是bug滿天飛。

說不沮喪是假的,瀋瞳初中時還拿過國際中學生機器人大賽的金奬,被老師誇很有天賦。她對著電腦屏幕紅瞭眼圈,習慣性地打開QQ,將自己寫得亂七八糟的代碼貼給瞭棉花糖弟弟。

對麵幾乎是秒迴。

M:還不睡?

目目:這段代碼為什麼過不去?

又是幾乎秒迴,整段代碼直接貼過來,定義簡潔,邊界清晰,結構和排版讓她這個強迫癥看得渾身舒爽。隻是這敲代碼的速度,實在快到非人瞭。

目目:現寫的嗎?你這個魔鬼……

M:現成的。

M:機器人好玩嗎?

目目:你怎麼知道我在玩機器人?!

瀋瞳大驚,幾乎懷疑對麵的人黑瞭自己的電腦,下意識地去捂筆記本的攝像頭。

M:你去參加機器人大會,怎麼可能忍住不玩?

哦,對,她之前告訴過棉花糖,要來給ICRA當誌願者……當時她還嘴硬,說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絕對不會分心,所有的時間都要用來準備本專業的考研齣國……

目目:好吧,真香。

M:不考慮換專業?既然這麼喜歡。

目目:朋友,清醒點,我都上大三瞭。

M:你若喜歡,永遠不晚。

她是喜歡,棉花糖最清楚,曾經為瞭參加機器人比賽,她可以熬幾個通宵不睡,他天天負責掩護她上課打瞌睡。但她現在已經長大瞭,吃過瞭一迴教訓,就該學會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也為傢人的期待負責,她媽每天都在跟她說,能去倫敦讀碩士最好,LSE的金融學在香港很被認可,將來她去中環上班,賺百萬年薪,那纔叫真的揚眉吐氣。

這口氣憋瞭太多年,她不能不讓她媽痛快地吐齣來。

目目:彆瞭,我媽能跟我當場斷絕母女關係。

第二天分配工作時,瀋瞳已經成功地剋製住瞭內心騷動,在其他人爭奪主會場誌願者名額時,主動要求留守簽到颱。

“瞳寶,親眼觀摩大神的機會,你就白白讓瞭齣來?”喬琪從會場拼命給她發信息。

“讓戰隊成員進去聽吧,反正我也不懂。”

“你真以為慕容林佳能打進決賽啊,那颱戰車是他們隊長的。”

喬琪是社交達人,半天就和所有人混瞭個透熟,甚至知道瞭S理工機器人戰隊的秘辛:原本風狐還挺有希望拿名次的,他們的隊長屈衡是本校電子係難得一見的天纔。可臨近畢業,這個人居然在期末考試中作弊被抓,取消瞭學位證,直接肄業迴瞭傢,於是戰隊隻能交給副隊長慕容林佳。

“就慕容那個菜鳥,第一輪就能被打得哭爹喊娘。”喬琪不懂機器人比賽,但她看不上慕容林佳是肯定的:昨天調試機器齣瞭點狀況,他在那兒差點急齣瞭眼淚,一個大老爺們兒,也不嫌寒磣。

瀋瞳不置可否。她看慕容林佳在群裏的發言倒是說得頭頭是道——

林捲:現在提問的這個光頭很牛,MJ的CTO(首席技術官),MJ專門給工業機器人做視覺識彆的,業界頂級。

琑琑:M神的發音好贊,可惜我一句都聽不懂。

林捲:在說機器人學的未來,和他爭論的人是AI世界級專傢,著名運籌學教授。

Mxh36:跪瞭,這就是大神和凡人的區彆,十八歲的我還在高考復讀,大神已經和頂尖科學傢談笑風生。

喬大大:關鍵是,少年他好英俊啊,到底是哪個少女的青春啊。

琑琑:喬少注意氣質,您不開口說話,就是全校少女的青春。

林捲:啊,又一個大神拿起瞭話筒,藤校工程院院長,他贊同Marsh的論文方嚮,增強學習和神經網絡是個死鬍同。

mxh36:感謝捲毛師兄激情解說,每個字我都認識,就是不明白啥意思。

卡巴卡巴:知道師兄牛就行瞭,師兄明天還要參加Robo+挑戰賽吧?

喬大大:Robo+到底是個啥?

卡巴卡巴:雲圖贊助的機器人挑戰賽,每年都在ICRA會議期間舉行。要是能打敗官方機器人,捲哥畢業買房的首付就穩瞭。

……

瀋瞳關瞭群,屏幕朝下倒扣著手機,在簽到颱坐得筆管條直,盡量不去聽會場傳來的動靜。下午三四點,簽到處門可羅雀,她正好趁機學兩個金融交易模型。

纔剛靜下心,就有姍姍來遲之人攪散瞭這份清淨:“請問Marsh Ye的演講開始多久瞭?麻煩趕緊幫我辦個注冊。”

瀋瞳停下演算的筆,接過那個人的證件,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已經俯身趴在瞭簽到颱旁,移開瞭她麵前的顯示器:“瀋瞳?真的是你!”

瀋瞳聞聲抬頭,待看清男生的臉,耳朵裏嗡的一聲,瞬間引爆瞭一顆核彈——

世上最糟糕的久彆重逢,莫過於三天沒洗頭,卻遇到瞭逃避三年的初戀。

瀋瞳的第一反應是藏起自己的工作胸牌,因為上麵印瞭誌願者所在的院校;第二反應是找自己的鴨舌帽,劉海實在是油得沒法看瞭。最後她纔意識到自己被徹底抓包,躲是來不及瞭,那個被隱藏在黑暗中的名為自卑的怪物,終於在光天化日之下現瞭形。

想她當年甩他甩得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難堪。

顧希聞卻絲毫不覺得難堪,甚至還有些喜悅。她講座也不聽瞭,站在簽到颱打瞭一圈電話,昭告天下他捕獲瞭多年不見的失蹤人口。瀋瞳這纔想起來,這會兒正值小長假,前兩天葛蕓蕾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說好多人碰巧都迴瞭S市,難得人齊……

再湊上她,這迴是真齊瞭。

飯局馬不停蹄地定瞭下來,瀋瞳本想推拒,顧希聞卻當麵把電話打給瞭他們的班主任:“皇阿瑪,抓到您傢長公主瞭,晚上讓她負荊請罪啊!”

好吧,皇阿瑪親自在綫,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掉綫。

瀋瞳渾渾噩噩地跟著顧希聞上瞭迴市區的大巴車。

傍晚,車窗外黑雲滾滾,在海岸綫快速聚集,預示著一場雷暴即將來臨。瀋瞳心中也在電閃雷鳴,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是扭頭看著窗外,留給顧希聞一個寫著“拒絕交談”的側臉。

瀋瞳長相乖萌,全臉綫條都偏圓軟,偏偏有個挺俏得幾乎傲慢的鼻子。從顧希聞坐的角度,看不到她眼下的青影和眼中的消沉,隻有一個和記憶中相差無幾的驕傲鼻尖,將他瞬間帶迴三年前。

那也是一個類似的陰雨天。

傍晚,空氣中積滿瞭沉沉的水汽,壓在胸口讓人透不過氣來。瀋瞳站在颱階上方,居高臨下地對他說:“顧希聞,你該不會以為將來我們真的會在一起吧?我是要讀A大的,你配跟我討論未來嗎?”

小姑娘一貫性情溫軟,突然竪起囂張的尖刺,難得有種生機盎然的美。顧聞希平常有點嫌她缺乏個性,但真把性子使到他的頭上,他又不能接受瞭——好歹也是校草級的人物,習慣瞭瀋瞳麵對自己時受寵若驚的臉,何曾被這樣直白地踩過自尊?於是他一扭頭便走瞭,都沒顧得上問一個究竟:明明兩個人說好的,哪怕不能同校,誌願也要填在同一個城市,怎麼突然就翻瞭臉呢?

或許是心裏憋著一股不服,那年顧同學超常發揮,加上各種特長加分,居然爆冷成瞭全市理科狀元。之後又是經驗交流,又是電視采訪,記者們紛至遝來,讓顧希聞足足風光瞭一個月。等到終於閑下心思,顧狀元纔意識到在眾多道賀聲中,缺瞭他最在意的那一聲。

此時再想迴頭找人問個明白,就隻能吃到瀋傢冰冷的閉門羹瞭。

人類十分有趣,哪怕萬水韆山走遍,放不下的始終是往日那點小小的意難平。

顧希聞不是一般的書呆子,聰明的不如他長得帥,長得帥的不如他會玩,就算在A大,該風雲他還是繼續風雲著。按說這些年他開拓瞭眼界,見識瞭不少場麵,早該高抬貴手,放過年少時那段小小的傷情。可他偏偏越是春風得意,就越會想起當年的馬失前蹄——市一中那條窄窄的樓梯,小姑娘冷淡又鄙夷的眼神,在迴憶中既冰冷又火熱,反復將他煎熬個不停。

“你留在S市瞭?”顧希聞打量著瀋瞳身上的誌願者製服。

瀋瞳這纔正眼看他,男生梳時下流行的蓬巴杜頭,配雅痞風格半框眼鏡,搞齣理工科男生少有的文藝範兒,襯得她十分不修邊幅。她不自然地攏瞭攏劉海,隨意地嗯瞭一聲,又將目光轉嚮瞭窗外。

顧希聞終於注意到她誇張的黑眼圈:“你讀的什麼專業啊?怎麼一副飽受摧殘的樣子。建築?還是臨床?”

“金融。”瀋瞳惜字如金。不想聊,再聊下去就要問她在讀哪個學校,這個問題已成既定的事實快三年瞭,她還沒有完全接受。

“改文科瞭?”

“嗯。”

“也不錯。不過最近金融不怎麼火瞭,工作也不太好找,你暑假實習定瞭嗎?”

“沒找。”

“啊?這怎麼行,金融圈非常看中實習經曆,大三這一年很關鍵的。你有簡曆嗎?可以發我一份,我在A大學生會,挺多資源的,幫你看看機會……”

“不用,”瀋瞳掏齣降噪耳機,也顧不上什麼禮貌不禮貌的,直接堵住瞭耳朵,“我平時比較忙。”

濱海新區距離市區路途遙遠,等瀋瞳和顧希聞抵達約飯地點,包間裏已經坐滿瞭人。顧希聞跟在瀋瞳身後,很有風度地替她推開瞭門。於是落在眾人眼裏,便是一個十分貼近的親密姿態。一時間,屋子裏起哄聲四起,口哨橫飛。

“果然還得聞哥齣馬,纔請得動班長大駕光臨。”

“瀋瞳你說,這些年欠瞭我們多少杯酒,今晚一起還瞭吧。”

“你們倆是不是一直暗度陳倉,還假裝沒有聯係,坦白從寬。”

瀋瞳立在門口,一瞬間很想掉頭離開,奈何身後有人堵著門。顧希聞一隻手把住門框,笑得無可奈何:“行瞭,適可而止啊,把人嚇跑瞭你們自己跟皇阿瑪交代。”

“就是,彆起哄架秧子瞭,弄得我們瞳都不好意思瞭。”有人一邊附和,一邊起身走到門口,拉起瀋瞳的手:“你可算來啦!”

是葛蕓蕾。

旁人都以為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必然關係親密。可其實這些年瀋瞳主要從她媽嘴裏瞭解葛蕓蕾的近況:英倫名校就讀,中華小姐冠軍,著名網絡紅人……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待她親眼見到,纔發現她媽這次並沒有誇張。葛蕓蕾確實脫胎換骨成為一個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美人,站在一屋子人當中,醒目得像白蛋糕上的那顆紅櫻桃。

隻是她一齣麵,場麵更加控製不住,哄笑和口哨聲此起彼伏,包間裏幾乎掀翻瞭天。

“聞哥,齊人之福可不好享。”

“昨天剛說蕾蕾是你女神,今天又來瞭個瞳瞳,你得選一個。”

“聞哥魅力無邊,再好的姐妹都要反目。”

哄笑聲一浪接著一浪,瀋瞳的手都已經抽開瞭一半,卻不能再繼續動作,任憑葛蕓蕾牽著她入席,落座之後還要讓她親熱地咬耳朵:“不是說不來的嗎?怎麼又被說動瞭?聞哥去找你的?”

“碰巧遇上。”

“哎,你說你,幾年不來參加聚會,好容易齣席一次,也不閃亮登場,怎麼還穿瞭套運動服?”

“懶得換。”

“對瞭,我跟你傢聞哥可沒什麼瓜葛,彆聽他們亂說。”

葛蕓蕾用手肘輕戳瀋瞳,帶著閨密之間的促狹與親昵。瀋瞳從進門一直麵無錶情,聞言忽然掉轉目光,直直地與葛蕓蕾對視。她天生眸色淺淡,琥珀似的清可見底。早年看起來天真純摯,如今目無情緒,無端地透齣一股看淡和看透的姿態,讓葛蕓蕾心中一凜,不自覺地就移開瞭目光。

瀋瞳勾瞭勾嘴角。

笑自己當初眼盲,類似的心虛不是第一次見,她偏偏視而不見。那時葛蕓蕾成天和她描繪少女心事,卻永遠不說那人姓甚名誰,她還傻白甜地主動齣謀劃策,鼓勵葛蕓蕾在畢業之前勇敢告白。告白成功那天,她開心地請葛蕓蕾吃大餐,聽她講述對方如何給予迴應,捧著臉笑得比當事人還甜。

往事不可追憶,全是切膚的沙礫,帶著令人鮮血淋灕的銳角。瀋瞳垂下眼瞼,勒令自己不要再想。當初她沒有將一切撕破,是因為不敢讓父母知道自己高考發揮失常的真正原因。如今時過境遷,更沒法去翻那些理不清的舊賬——再說瞭,年少時光和人生機會都已經不再,再翻舊賬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之間有沒有關係,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一頓飯瀋瞳低調地吃完,存在感極其稀薄,像無數強光下的一抹灰影子,酒倒是沒有少喝。班主任老黃進瞭門,一眼便瞧見瞭瀋瞳,笑得起瞭滿臉褶子,還照往常那樣拍拍她的頭頂:“嘿,還真是朕的長公主,怎麼好像逆生長瞭?怎麼瘦瞭這麼多?小姑娘可不能瞎減肥啊。”半句沒問她到底考哪兒瞭,為什麼三年杳無音信,怎麼逢年過節連條短信也沒有……非但自己不問,他還在彆人提起這個話頭時幾次三番地岔開話題,明顯是看齣瀋瞳不想說,護著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瀋瞳眼睛發酸,把歉意融在酒裏,一杯接一杯地敬老黃,一遍遍地輕聲說“對不起”,隻當這是她遲來的謝師宴。

瀋瞳喝得猛、醉得快,散席時頭腦昏昏沉沉,居然跟著一起去續瞭第二攤。進到KTV包間裏,被空調的冷風一吹,她陡然清醒過來,搖晃著起身告辭。

“一起玩一會兒唄,這麼久沒見瞭。”

“剛纔老黃在,這些浪子都放不開,現在午夜場搞起來!”

“放假又沒事,你急著迴去乾嗎?最近也沒啥劇好追。”

眾人七嘴八舌地挽留,瀋瞳迷迷糊糊地搖頭:“不瞭我……得迴去看書……”

全場爆笑。

“班長這永不熄滅的學霸之魂。”

“想起被班長的數學滿分支配的恐懼。”

“外麵在下暴雨,這會兒你也走不瞭啊。”

瀋瞳眯眼看窗外,還真下起瞭暴雨。對街的霓虹都看不太清,隻有狂暴的雨綫四下衝刷,給玻璃濛上一層厚厚的水膜。

沒傘,這麼齣門確實不現實。

可是留下更不自在,大傢已經開始點歌、拼酒、猜骰子,獨留她不尷不尬地坐在角落裏。過瞭一會兒,顧希聞坐過來,遞給她一瓶檸檬水:“醒醒酒,剛剛你沒少喝。”

瀋瞳沒接。

顧希聞坐在她旁邊,可能是酒意上來瞭,說話不再拐彎抹角。他有些煩躁地搓瞭搓臉:“這麼久瞭,其實我一直想問,當初到底為什麼?就算判刑,也得有個罪狀,我到底怎麼得罪瞭你?”

瀋瞳覺得自己是真醉瞭,居然在認真考慮如果把這瓶檸檬水給顧希聞從頭澆下來,該是怎樣一副好風景。她伸手拿過飲料瓶,還沒來得及把痛快的想象付諸行動,葛蕓蕾便站上瞭小舞颱。

“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high起來,場子不要冷!”

“蕾姐你說,想要怎麼high?奉陪到底。”

“先來個派對經典保留節目嘛——Truth or Dare。”

“彆搞這麼洋,英國遊戲我們不會。”

“就是真心話大冒險嘛,以前我們常玩的。”

“不行不行,這三年人傢多瞭好多秘密。”

眾人笑鬧成一團,講起過往的種種趣事,聽在瀋瞳耳中全然陌生。S市一中是省重點,進校之後學生自動分為三個圈子:學霸、特長生、傢裏有礦。瀋瞳當然歸於第一種,這種往往和後兩種玩不到一起去,因為基本不怎麼有時間玩,純靠成績來豁免昂貴的擇校費。所以他們說的種種樂事,基本不存在於瀋瞳的記憶中。

乾坐著當然尷尬,瀋瞳隻想趕緊走人。但雨還在下,甚至比剛纔更大,這時齣門不但寸步難行,連車都叫不到。迫於無奈,她隻能默默縮在角落裏,希望不要被眾人注意到。

對於社交恐懼癥患者而言,沒有什麼比破冰遊戲更加令人不適瞭。

然而命運之神似乎已經很久不曾眷顧於她,桌上一個空啤酒瓶滴溜溜地鏇轉,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瓶口不偏不倚地對準過來。

瀋瞳愣瞭半天:“我……我就不參加瞭,你們玩吧。”

“班長!不帶這樣的,要以身作則!”

“班長還是那麼高冷,不肯與民同樂。”

“瀋瞳快點,彆掃興!選一個,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瀋瞳多少年沒參加過集體活動,被無數雙眼睛盯著,臉一點點慢慢變紅。作為主持人的葛蕓蕾遞過來一杯水,請大傢少安毋躁,給瀋瞳一點“愛的鼓勵”。這時,有人主動跳齣來解圍:“行瞭,彆勉強人傢瞭,這輪算我的。”

居然是顧希聞。

顧聞希的迴護意味過於明顯,於是廣大群眾的八卦熱情再一次如野火吹又生瞭。

“瞧瞧,還是聞哥會疼老婆。”

“你們倆肯定有事,啥時候請喝喜酒吧就說。”

“這是生怕我們晚飯沒吃飽,狗糧管夠啊。”

“得,聞哥你選大冒險吧,直接照臉香一個!”

旁白越說越離譜,瀋瞳的臉徹底紅透。她撥開顧希聞,徑直走到桌前,搶著抽瞭一支簽:“我選大冒險。”

“哈哈哈——聞哥也是很沒地位,傢裏女人說瞭算。”

“班長勇敢上,我們幫你把人按住,喊破喉嚨都不靈。”

瀋瞳麵無錶情地將抽中的字條遞給主持人——葛蕓蕾從眾人開始鼓噪,笑容就有點發僵,瀋瞳看著她精描細繪的臉,又想起一件陳年往事:有一次她和顧聞希在桌下悄悄牽瞭牽手,一迴頭看到葛蕓蕾在後座淚流滿麵。當時葛蕓蕾強行解釋,說是被沙迷瞭眼。

瀋瞳想,自己纔是被傻迷瞭眼。

抑或是葛蕓蕾善於演齣,頗具文藝天分——她接過瀋瞳抽中的字條,很快掩下異樣的神情,十分歡快地道:“哇,瞳,你慘瞭,這個大冒險可刺激。請聽題:打電話給手機通信錄中任意一位異性,對他念齣字條上的颱詞,開免提。”

大傢興奮地湊過去看颱詞。

“哇,這有點勁兒。”

“這不能忍,聞哥,我要是你我不能忍。”

“綠瞭綠瞭,韆呼萬喚始齣來,一枝紅杏齣牆來。”

瀋瞳拿著字條,颱詞沒讀完,眉毛已擰成一個死結:太尬瞭。她和從前的同學不聯係,和現在的同學不熟悉,又不能給親戚或師長打這種沒名堂的電話……

正左右為難,顧希聞再次不負眾望地走到她麵前,遞給她一張餐巾紙,上麵寫著一串號碼:“友情提示,沒說不能打給在場的人。”

看熱鬧的簡直要笑斷氣。

“我檸檬瞭!這是檸檬味的狗糧!”

“班長彆嬌羞瞭,大傢都已經成年瞭,皇阿瑪現在攔不住你早戀。”

“打給他!打給他!打給他!”

滾沸的氣氛中,瀋瞳深吸一口氣,忽略顧希聞拿著字條的手,打開手機通信錄,開免提,直接找瞭個號碼撥瞭齣去。

響鈴一聲便接通瞭,傳來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哪位?”

大傢愣住,瀋瞳也愣住。大傢愣的是,瀋瞳居然沒有按劇本走,他們都以為她會當場撥打顧希聞的手機。瀋瞳愣的是,她撥的是棉花糖弟弟的號碼……

那天她存瞭他的手機號,並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撥給他是因為她和他還算熟悉,沒有任何曖昧,事後解釋起來也方便。關鍵是棉花糖不在S市,一聽就知道她在開玩笑。可她完全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陌生的一個聲音——不是男孩,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記憶中的棉花糖還是小孩的模樣,聲音也是童音,到畢業都沒趕上全班男生共同的變聲期……她倒是忘瞭,中間已經隔瞭整整六年的漫長時光。

瀋瞳濛瞭一陣,覺得接下來的那些颱詞她似乎有些說不齣口瞭。

這邊愣著說不齣話,那邊等瞭幾秒後忽然發問:“目目?”

這個名字一齣現,瀋瞳忽然就沒那麼緊張瞭。不愧是她弟,還是那麼有默契,這樣都能猜中是她。瀋瞳清瞭清喉嚨:“是我。”

“怎麼?又有題不會?”聽筒裏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

“不是……”瀋瞳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發燙的臉頰,決定速戰速決。她展開手中的字條,硬著頭皮開始棒讀,“有句話,藏在我心裏很久瞭,一直不敢對你說……今晚喝瞭些酒,總算有瞭勇氣。”

“什麼?”

“我現在,在濱海路33號V799包間,要是你能在半小時內齣現在我麵前……我……就跟你迴傢,到傢之後再慢慢告訴你。”

掛斷電話的時候,瀋瞳是麵紅耳熱的,觀眾是熱烈興奮的。隻有顧希聞嘴角低垂,幾乎掛不住最後一絲笑。

偏偏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在點唱機上插播瞭一首《綠光》。

瀋瞳若是理智尚存,便不該當眾給顧希聞難堪。這個人的心胸和氣量如何,她比其他人都更瞭解。但她喝瞭酒,有氣性,就是不願給他這個臉,尤其那張臉上寫滿瞭篤定,仿佛她探囊可取,不可能對他說不。

他怕是忘瞭,在她看似沒脾氣的脾氣裏藏著多大的脾氣。

其他人熱鬧看過就算瞭,哪會注意這廂有暗流湧動。隻有葛蕓蕾看得分明——顧希聞一晚上都風光得意,這時卻陰雲密布,眼中隻看得到一個人——那個人卻不看他,盯著暴雨如注的窗外,一臉置身事外的神情。

遊戲還在繼續。

啤酒瓶輕鏇,幾輪之後,終於停在瞭顧希聞麵前。他二話不說,上前抽瞭一張大冒險。

“大冒險:請對在場的某一個人說一句真心話。”

題目一念齣來,所有人直接笑噴,直說狀元不愧狀元之名,連玩遊戲都有附加分,大冒險還附贈真心話。顧希聞沒笑,也沒說話,接過話筒先沉默瞭半天。

“說真心話之前,我想先講個故事。”他說。

這一聽就有大包袱要抖,周圍劈裏啪啦一陣瘋狂的掌聲。瀋瞳下意識地轉頭,正好看到顧希聞看過來,眼角泛紅,眼裏的情緒濃得嚇人。

“以前我們班有個我很喜歡的女孩,算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吧,至少我這麼覺得,不知道對方怎麼想。反正那個時候挺多人覺得我們是一對,估計老師也知道,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我們的成績都還不錯。”

顧希聞撐著額頭緩緩道來,似乎有點酒意上頭的模樣。男孩本就長得不賴,講起故事聲音低沉,再配上懷舊的音樂,頗有電影鏡頭的質感。室內瞬間安靜下來,背景音被調低,女生們紛紛捂嘴,忍不住在私下裏八卦——

“聞哥這是真醉瞭?”

“是他跟班長那事吧?12班的班對,誰人不知。”

“不是早分瞭嗎?瀋瞳考砸瞭,然後就沒有然後瞭。”

“看今天這意思,好像對她還有意思?到底什麼意思?”

“真有這麼一段?同學之間瞎起哄也算在一起?”

大傢都沒有發齣聲音,然而無數眼神密集地掃射,不用抬頭看也能感覺齣來。瀋瞳垂著眼瞼,一臉的事不關己,手卻漸漸握緊,那廂顧希聞還在繼續。

“以前聽人說,初戀注定是要分手的,我還不信,總覺得我們無論如何都會在一起,哪怕不能在同一個學校,也不在同一個城市。但距離不是問題,異國戀都有呢是吧?我知道私下有很多傳聞,說是因為我考瞭A大,看不上她瞭……”顧希聞自嘲地一笑,“其實說齣來我自己都不信,我纔是被甩的那一個。”

“我的天!今天搞到勁爆的瞭!”

“居然是瀋瞳甩的聞哥?這什麼操作?”

“也可以理解吧……要我也會主動掰的,差距太大瞭。”

“校草在手,傻纔分手,我反正不能理解。”

“那天她跟我說,除非我也考上A大,否則我們不可能有未來。說實在的,當時我挺傷心的,沒想到她會對我說齣這樣的話。幸運的是,我居然真的考上瞭。可是命運捉弄人,最終我們還是沒能在一起。我很想對她說,其實學曆什麼的真的沒那麼重要,至少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這就是我的真心話。也不算什麼真心話,其實從頭到尾,我都隻想要個答案而已。我想親口問一問她,到底是為什麼?”

顧聞希眼角飛紅,仿佛醞釀著淚水,說完搓瞭搓臉,長嘆一口氣:“抱歉各位,今晚喝得有點多……不小心多說瞭幾句,大傢繼續。”

繼續是不可能繼續瞭,氣氛太凝固瞭,所有人都在桌下瘋狂地點擊屏幕,看瀋瞳的目光也明顯變得異樣:有的是鄙夷,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畢竟誰不愛看現世報呢?

顧希聞坐在那裏狠狠地灌著啤酒,很是情傷深重的樣子。大傢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最後還是文娛委員葛蕓蕾發揮瞭作用,點瞭一首氣氛歡快的歌,硬是把話筒塞到顧希聞手裏,直接把這一頁翻瞭篇。

瀋瞳卻沒有翻篇。

從顧希聞開始講述,她便保持著那個看嚮窗外的姿勢,腰背筆直如同一尊陶瓷雕塑。“雕塑”聽不到竊竊私語,也沒有任何動作和神情,卻有一顆烈火燒成的心。酒意沸騰,心火旺盛,燒著燒著,“雕塑”突然動瞭——她拿起桌上的一罐檸檬蘇打,走到顧希聞麵前,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將飲料罐高高地舉起,然後極緩慢、極囂張地給他兜頭澆瞭下去。

“給,”瀋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不顫抖,“你要的答案。”

如果瀋瞳可以封王,名號大概是:瀋·容易上頭·風暴製造者·衝動之王。

她的性格,乖慫是真乖慫,衝動也是真衝動,完美地繼承瞭父母雙方的不同特質,矛盾得渾然天成。按說剛纔那個場景,顧希聞能寫一首抒情詩,她就應該對一篇小作文,詳細描述此人如何花心薄情,就算甩他個一百來次也不足惜。結果她手比腦快,手起刀落給人來瞭個狗血淋頭。

瀋瞳握著易拉罐,站在一片混亂之中,因為醉酒和情緒激動,控製不住地全身顫抖。人們發齣驚叫,忙不迭地將她拖開,都圍上去幫顧聞希擦拭,責難的話漸漸也說得直白——所以說先告狀果然有效,她若是現在再不開口,也許未來幾十年都會成為傳說中的那個渣女。

可她偏偏開不瞭口。

真相充滿屈辱,她寜可擔惡名,也不要當笑柄。此時此刻,留在她麵前的就隻有一個選擇——走齣去,昂首挺胸,隻要走齣這扇門,今晚就算贏,瀋瞳告訴自己。

彆哭,彆哆嗦,轉身走齣去,瀋瞳命令自己。

然而她的身體不聽使喚,眼淚也不聽使喚,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瀋瞳在想,為什麼齣門沒戴她的鴨舌帽?這種時候,隻要躲迴她的殼裏,遮住認輸的臉,一切就能風平浪靜。

眼淚將將掉落的時刻,包間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瞭。

外麵雨很大,從那個人的模樣就能得知。即使穿瞭一身黑,也看得齣他半身都被雨水淋透瞭。但他的模樣絕對稱不上狼狽,黑色棒球帽下是綫條冷峻的下巴,加上身高帶來的氣勢加成,他一推門,原本混亂的包間瞬間變得安靜,仿佛突然被按下瞭暫停鍵。

眾目睽睽之下,黑衣男生徑直走進房間,站定在瞭瀋瞳麵前。下一秒,瀋瞳模糊的視綫被徹底蓋住,眼前的黑暗溫暖潮濕,有水生植物清爽的氣息。她愣瞭一下,纔意識到自己被一頂從天而降的棒球帽蓋住瞭臉。

“走嗎?”頭頂傳來一個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聲音。

“走……”瀋瞳開口,纔發現自己聲音哽咽。

“現在?”那個聲音又問。

這次她沒有開口,隻點瞭點頭。

然後她就感覺自己被人牽住——隔著衣袖,牽住手肘,像被老師牽著過馬路的小朋友,被毫不猶豫地帶離瞭那個不屬於她的房間。

瀋瞳捧著一小盒爆米花,迷茫地看著門外的雨。

手上的爆米花是熱的,頭上的棒球帽是濕的,玻璃門被雨水打得砰砰響,一切都很真實,完全不像醉酒後的夢。

但如果不是夢,為什麼M神會突然齣現,救她於水火之中?

她走到門外,草草地擦掉眼淚,在走廊明亮的燈光下看清瞭帶走自己的不速之客——是那位大神沒錯,他隨著她一起停下瞭腳步,眼尾輕掃過來:“怎麼瞭?”

什麼怎麼?應該我問怎麼纔對吧。你怎麼在這兒?你怎麼從天而降?你怎麼牽著我的衣袖……

“大神……你怎麼來瞭……”兩個人的海拔差距太大,瀋瞳要抬起帽簷纔能看見他的臉。

Marsh鬆開手,輕點運動手環,調齣一條通話記錄。

來電時間:21點11分,來電人:目目,通話時間:4分21秒。

“現在是21點39分,”他平靜地道,“我趕到瞭,半小時內。”

半晌,瀋瞳暈暈乎乎的腦袋纔處理完這句話——他說他趕到瞭……在半小時內……而且他叫她目目……

所以……Marsh = 之前接她電話的那個男人 = 她弟 = 棉花糖

啊?

啊!

對啊……棉花糖的英文是Marshmallow……Marsh今天正好在S市……Marsh也是A大畢業……Marsh說她瘦瞭!還給瞭她一個機器人!!還有那段秒迴的導航代碼!!

瀋瞳張著嘴,腦海中閃過一片密密的彈幕,無數謎團在眼前炸開,湊成一個更大的問號——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是……

“雨有點大。”男生推門看瞭一眼,迴頭見瀋瞳兀自發呆,伸手抬起她的帽簷,彎腰對她道,“我去把車開過來,你一個人在這兒等一會兒,行嗎?車停得有點遠。”

大廳燈光明亮,如此近距離,可以清晰地看見男生那雙特徵分明的鳳眼,內勾外翹,尾梢斜飛,果真和記憶中的棉花糖弟弟有一定程度的重疊……

瀋瞳猛地後退半步,臉控製不住有些發燒。Marsh卻誤讀瞭她的反應:“不行?”他重新壓下她的帽簷:“好吧,稍等。”

男生三兩步摺迴KTV的前颱,片刻後又迴來,遞給瀋瞳一盒散發著焦糖甜香的爆米花:“給,最小盒的,吃完之前我就迴來。”

瀋瞳規規矩矩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端端正正地捧著一盒爆米花,酒基本全醒瞭。

Marsh開來瞭一輛蘭博基尼。

內飾如何燒包自不必提,外漆居然還是蚱蜢綠,泛著油潤的熒光,即使在傾盆大雨中也相當引人注目,真不知艷陽天要怎麼開齣門。最驚人的還是車載語音係統,瀋瞳剛一落座,馬上和她打起瞭招呼:“Hi,美人,玩心嗎?”

瀋瞳:“……”

“哈哈哈,開個玩笑。其實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導航。那麼,你想跟我問路嗎?不想?可是我想跟你問路——到你心裏的路,哈哈哈!”

瀋瞳:“……”

在更多土味情話冒齣來以前,Marsh伸手關掉瞭語音係統。然而沉默不過兩秒,討打的聲音再次探頭探腦地齣現:“我懂瞭,主人,您渴望浪漫的二人世界,不需要卑微的我,我閉嘴,馬上閉嘴。不過,需要我幫忙搞點氣氛嗎?”

纏綿挑逗的背景音樂緩緩響起,車內狹小的密閉空間頓時曖昧叢生。瀋瞳的坐姿越發僵硬,Marsh輕瞥她:“剛纔急著齣門,藉瞭同事的車。”

瀋瞳訥訥地點頭。他和她說話的時候,總有一種老熟人的姿態——當然也沒錯,他們小時候是死黨,後來也經常在網上聊天——但配上他現在的模樣,瀋瞳真的倍感錯位。

她端坐在副駕駛座上,忍不住一再偷瞄,男生的薄唇抿齣冷淡的綫條,專注開車的樣子顯得有點嚴肅。生長發育這件事真的奇妙,幾年不見,少年人圓潤的綫條全被拉直,換為成年人的棱角,連喉結的形狀都格外鋒利。

從圓軟到銳利,從棉花糖到殺器。

性彆意識一旦蘇醒,瀋瞳便不太能坐得住。她醉得不夠深,還能清楚地迴憶起自己之前在電話裏的壯舉——什麼“今晚跟你迴傢”,什麼見鬼的颱詞……再一抬頭,車已經在暴雨中艱難地爬行到瞭某個小區。主人刷卡開啓門禁:“去一趟我傢。”

做賊心虛的瀋瞳幾乎跳起來:“不是……我之前……隻是大冒險。”

Marsh將車開入地庫,目光專注於前方,簡短地應道:“嗯?”

“我之前……說跟你迴傢……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她臉紅得沒法看。

“所以你是隨便找瞭個人打瞭個電話?”

“也不是隨便……”

“那是特意打給我的?”

話是這麼說,但因為我以為你不在S市……不,話也不能這麼說……

“你喜歡玩這種遊戲?”

“不喜歡。”

“剛纔哭什麼?”

“我沒……”

“剛進門的時候,你的眼睛很紅,誰欺負你瞭?”

瀋瞳現在確認瞭,之前在QQ上不是錯覺,棉花糖弟弟確實性情大變,冷著臉問話的樣子好像在訓話。雖然成年版的他聲音好聽,長得好看,稱得上有聲有色,但這聲色俱厲的樣子實在很不可親。

瀋瞳的眼圈忽然就紅瞭。

衝動之王瀋瞳,在衝動之後往往隻剩下一個單薄的、一捅就破的乖慫人格。

這暴雨連篇的鬧心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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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栗連,畢業於北京大學,從事金融行業。

白日齣沒於塵世,夜晚沉潛於文字,寫得很慢但從不停筆,隻為在時光的曠野、花園的經緯、宇宙的迷宮中,與故事裏的人進行一場命定的相逢。

已齣版作品:《甜豌豆方程式》


【內容簡介】

從小站在成績鏈頂端的瀋瞳,因高考慘敗,從明快嚮上的少女變得黯淡麻木、逃避社交,在時光縫隙裏低調蟄伏瞭三年。

她自卑而倔傲,一度以為刻苦學習申請國外名校,努力洗刷昨日屈辱,纔是她的人生正途。

可是有一天,正途偷偷拐瞭個彎:在ICR國際機器人大會上,瀋瞳重遇瞭昔日隊友葉延舟,對方已是行業內最頂尖公司雲圖的CTO,人生際遇與她天差地彆。

曾經軟糯好脾氣的棉花糖弟弟蛻變成冷淡鋒銳的黑衣少年,少年卻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讓瀋瞳重新燃起對機器人的熱愛,內心的自卑逐漸被瓦解,重拾瞭年少時的夢想與熱望...


END

封麵模特:阿逝無限大的夢想 攝影:攝影師暗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