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結構性差距正在拉大——優質教育資源從未真正向所有人敞開。


文丨Eleanor    編丨KK
來源|外灘教育(ID:TBEducation)

這兩年,日本低齡留學的家庭,眼見多了起來。


隨著歐美留學的不確定性和競爭加劇,一波中產家庭開始將目光轉向日本。


隨著日本率先進入少子化時代,大學也開始進入“全入時代”中小學更是面臨嚴重的生源短缺...這些都成了國內中產家庭眼中的“紅利”。有機構透露,近十年,中國赴日讀高中的留學生人數翻了十倍。


可是,日本真實的教育環境究竟如何?對於中產家庭來說,這會是一個避開內卷的好選擇嗎?


最近,有一本來自日本大阪大學教授、東京大學教育學博士志水宏吉的書《父母格差:“拼家長”時代的衝擊》,向我們揭秘了日本少子化時代的教育現狀以及中產階級的掙扎。


機會一直存在,但不可否認的是,不同家庭面對的“挑戰難度”也是不同的。


在日本,“父母格差”一詞,主要指家庭教育環境差距的問題。作者指出,日本正處於從“優績主義”社會滑向“家長主義”社會的時期


即個體的成就不再由其能力和努力程度決定,“父母(家庭)擁有的各種財富,以及父母對孩子的期待”將極大地影響孩子的未來和人生。


正如本書譯者高璐璐,這位在日本一邊讀博、一邊帶娃的中國留學生媽媽所體會到的,“日本早已進入拼家長的時代。僅僅有錢還不夠,父母的認知同樣決定著孩子的前途和人生。”


少子化時代,

優質教育人人可得?


2025年1月,日本文部科學省發佈的最新調查數據顯示,日本大學2024學年招生名額較實際入學人數多出逾1萬人。自有記錄以來,首次出現招生名額與入學人數“倒掛”。


不少媒體由此指出,日本進入了“全員上大學”時代。


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實際上,儘管確實有大學存在招生不足的情況,但好大學的競爭依舊激烈,不少大學降低了招生人數,甚至關閉了部分專業。


少子化浪潮看似帶來了“人人有書讀”的福利,但透過該表象我們可以看到,教育的結構性差距正在拉大——優質教育資源從未真正向所有人敞開。



在日本,小初高基本可以分為三類學校(除國際):國立、私立和公立國立一般是國立大學的附屬學校,師資雄厚且免學費,因此入學難度最大,即使考上了也還要抽籤;私立學校整體教育水平不錯,每所學校各有特色,同樣需要入學考試,學費較貴;相較之下,公立入學難度最低,通常在家附近,學業壓力較小。


數據顯示,日本全國就讀公立中學的學生佔比91.6%,而僅有不到一成的學生就讀國立或私立學校,分別佔比0.9%和7.5%。


其實,新生人數的減少以及對多樣化教育的需求,確實為擇校帶來了一定自由度。2000年之後,日本越來越多的區域開始引入“擇校制度”,也就是學生可以自由選擇片區內任何一所公立小學或公立中學就讀,有的地方甚至可以跨片區就讀。


沒有學區房,也不用搖號,想讓孩子上哪所學校都能滿足,這似乎是人人所期待的少子化時代紅利。但現實卻出現了難以預料的結果——公立學校的兩極分化日益嚴重


大阪就曾因跨區上學的問題鬧得沸沸揚揚。家長們為了將孩子送入“好學校”,或避開“壞學校”,而跨校區送孩子到別的學校上學。這導致實力偏弱學校的成績大幅降低,對此,希望家長重視本地學校的校長和老師也非常苦惱:


“老師再怎麼用心,孩子來了這裡,學習能力好像還是上不去……結果有能力的孩子一股腦都流失了。”


生源流失引發師資撤離,最終形成惡性循環。越缺乏資源的孩子,反而被系統拋得更遠。


對此,“擇校制度”也被重新審視,甚至已有地區開始廢除該制度的運行。


從日本走過的路中,我們可以看到,出生率的下降和優質教育的普惠性之間並不存在天然的因果關係。


不斷前置的教育分流


日本讀博期間,本書譯者高璐璐作為媽媽,就近給孩子安排了偏鄉下的幼兒園。出門就是大片田地,可以採摘蔬菜撿橡木果,雪天就打雪仗。


但有時,她的內心也會浮起問號:在補習廣告鋪天蓋地的大環境下,這樣的歲月靜好能維持多久呢?如果以後孩子的成績在班裡墊底,她還能如此淡定嗎?


事實上,如果孩子要在日本讀書,選擇公立的“快樂教育”,還是私立的“高要求高付出”,是家長很早就要做出的決定



在《父母格差》一書裡,志水宏吉教授揭示了日本教育界不斷前置的分流現象。


20多年前日本就出現了被稱作“幼兒教室”的機構。這些教室通常開設在百貨商場裡,孩子滿1歲就可以和媽媽一起來上課,每節課60分鐘。那時,這些機構的宣傳還以“培養孩子‘上進的大腦’和‘飽滿的心靈’”為主,有點像我們國內的早教啟蒙。


而如今,這些“幼兒教室”卻在家長需求的推動下演變為了“幼升小備考班”。這樣的機構在東京、大阪等大城市開設數量尤其多。有的教室甚至會把孩子的成績按偏差值區分後再進行徹底“訓練”,目標就是幫助孩子通過國立或私立小學的升學考試。


很難想象,一個在讀幼兒園甚至年齡更小的孩子,已經要揹負起備考升學的壓力。幾年下來,不僅家長和孩子都非常疲憊,夫妻關係往往也會受到影響。



那麼,為什麼日本父母還是堅持讓孩子如此早地加入教育軍備賽呢?


除了認同學校的教育理念、想讓孩子接受更優質的個性化教育,日本父母還非常看重的一點是:不少私立小學擁有同品牌附屬學校,只要學習過得去,基本就能直升初中、高中,甚至大學。


而為了孩子入讀理想小學的成功率更高,有些家長會選擇同一品牌下的附屬幼兒園。由於這些私立幼兒園的入讀同樣需要入學評估,有需求就有市場,市面上自然出現了面向更低齡孩子開設的“備考班”。


當然,卷升學僅僅只是日本精英階層雞娃一個方面。


作者調查了自己所工作的大阪大學(排名第三難考的國立大學)的學生後發現,這些孩子基本每人都參加過4-6個之多的課外班,包括但不限於英語、芭蕾、鋼琴、空手道、體操……


一位全家移居日本的中國媽媽,曾在社交媒體分享兩娃每天放學後的日程安排。6歲的姐姐和4歲的弟弟2點從私立幼兒園離開後,通常會無縫銜接各類興趣班或補習班,如:體操、芭蕾、繪畫、中文家庭教師等等。


據她觀察,在日本,讀公立學校每天放學後在公園玩到吃晚飯的孩子大有人在,但精英階層的教育還是非常雞血。


沿著父母既定的教育路徑一路升級打怪,有的孩子順利考入知名大學,甚至成功跨越階層,但也有不少孩子不堪忍受壓力,中途退學。


更多的孩子則處於矛盾之中,他們感激父母的付出,但回望升學路確實充滿著痛苦與不安:好像必須考上好高中和好大學才對得起父母的期待,至於考上大學後如何過好自己的人生,始終沒想明白


家長對於升學一廂情願的強烈願望,往往會讓他們忽視孩子的意願。


“所作的一切都可以美其名曰是為了孩子的未來,”一位接受作者調查的大阪大學學生表示,“我自己是這麼長大的,但並不執著於以後也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想要跳出焦慮怪圈的中產媽媽


當少子化浪潮未能緩解教育資源競爭,反而加速了優質資源的集中化趨勢,日本中產階級家長又是如何應對的呢?


作者志水宏吉的研究團隊發現,當下的日本中產家庭從育兒策略來看可以分為四類:


①善用經濟資本型的家庭:父母熱心投資校外教育以及培養孩子的學習習慣。孩子遇到困難時,傾向於依靠校外途徑來解決。

②善用社會關係資本型的家庭:給予孩子高度自由認為孩子不一定要出人頭地,未來每天過得充實就好。

③善用文化資本型的家庭:尊重孩子的個性化成長比起投入過多金錢,家長更願意動用自己的知識和經驗讓孩子學會快樂學習。

④善用全資本型的家庭:不僅擁有各類豐富資本,父母還會有意識地提升孩子全方位的能力希望孩子不斷進步,校外教育上也投入很多。


③④體現了“協作育兒”的教養方式,也就是父母會儘可能有規劃地發展孩子的才華;②則體現了“自然成長”的教養方式,在這樣的家庭中,孩子能夠更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時間,但父母具有較高權威,通常以命令的方式要求孩子如何去做。


有趣的是,“給予孩子高度自由”這一養育方式,曾經在工人階級和貧困家庭中更為常見,如今在日本中產家庭內部也開始出現。


如果說,過去工人階級對孩子的放養是育兒時間與精力不足的無奈之舉,那麼如今部分日本中產其實是主動選擇了這一教養方式,或者將其與“協作育兒”的方式相融合。


可以看出,當部分家庭還在焦慮如何讓孩子跑贏對手,另一群家長已在思考:是否需要繼續參與這場被設定規則的遊戲。



譯者的朋友——一對香港精英父母,他們的育兒策略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


首先,他們認為,比起捲成績,孩子的健康成長,以及和諧的親子關係更加重要;其次,當他們發現自己的孩子不擅長卷成績,但喜歡做甜點,媽媽就積極主動地陪孩子參加各種廚藝班,說以後做chef也不錯。


有越來越多的中產家長開始產生類似想法。孩子如果不是讀書這塊料,與其投入大量資源硬逼他學,不如趁早另尋出路。


此外,作者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畢業於排名更靠前大學的日本媽媽,相對更為從容如東京大學、京都大學、大阪大學、早稻田、應慶等。她們認為,即使孩子沒能考上理想初中,後面還有初升高的機會。她們相信孩子的成長有自己的節奏,比起上補習班,更在意孩子是否自己在努力。


與此同時,學歷差一個等級的媽媽們顯得更焦慮和煩惱。她們不停地給孩子換補習班,“選擇似乎沒那麼多,但確實在拼盡全力想辦法”。


志水宏吉教授總結,這也是“家長主義”社會的其中一個標誌,就是各領域中的“二代”孩子越來越多,包括“學二代”。


“二代”現象增加的背後,精英家庭的孩子通常被更加精心地撫養長大,也意味著這些孩子在競爭中,擁有遠比其他孩子更多的資源。


現實情況也表明,那些“會學習”的孩子,往往生活在富裕而穩定的家庭裡,而“不會學習”的孩子的家庭,往往有各種各樣棘手的問題;甚至,孩子在體力和運動能力上也出現了兩極分化現象。


“我們以為建立起了一個由個人努力和天賦決定未來的優績主義社會,誰曾想到,現在又將回到‘家庭出身決定一切’?”



這種撕裂感在作為教育研究者的父母身上,同樣明顯。


作者志水宏吉教授的朋友,一位陪女兒剛剛結束初中升學考試的媽媽,她一方面深知現在的日本,已經過了“努力+天賦=回報”的時代;


另一方面,作為母親的她,也沒辦法忽視女兒在補習班所付出的努力,更沒有辦法告訴女兒和補習班的同學們,“這些差距努力了也沒用”、“這些是社會問題”之類的話。


在這些十一二歲的孩子面前,她只能對他們說一句寬慰和鼓勵的話:


“你已經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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