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這學期我主要在學一件事:承認失敗

這有提升幸福感的一切



From《我的事說來話長》


1


最近有一周多沒有更新公號瞭 因為我在趕期末作業😂  


交掉本學期最後一門選修課的作業後,總算可以坐下來,寫一下這學期的感受瞭。  


簡單來說,這學期我主要在學一堂課——接受失敗。 


如果說第一學期我還在初學者蜜月期裏,因為接觸新知識而感到興奮,即便遇到問題,也能找到方法去解決,觸摸到自己進步的話,到Term 2,我就進入瞭「鬼打牆」階段。  


其實比「鬼打牆」還慘,因為就算鬼打牆也隻是停在牆前。


而我的Term 2,細想起來,都不是原地踏步,而是下降螺鏇。  


一開始定拍攝選題的時候,導師覺得,挺有意思。  


之後,每次輔導溝通,我都能從導師身上,感受到,他對我作品的睏惑與不解。  


我一開始還在努力,按照他的反饋,改掉已有內容,加入新拍內容。  


但在輔導時間去見他時,不僅新增內容得不到好評,而原先他覺得還可以並因此保留下來的片段,也開始變得問題重重。  


我逐漸意識到,我選瞭一個現階段的我並不擅長用視覺語言呈現的主題。  


我拍的是一對情侶的日常,最初我想拍是因為我想要講述主流愛情範式之外的親密關係,拓展人們對愛的想象。  


因為她們身上有不同到截然相反的點,一位是認同一對一浪漫關係的無性戀,一位是積極實踐開放關係的有性戀。但不同並沒有讓她們分開,她們已相伴十年,依然在愛。  


但是如何在一個限時不超過10分鍾的短紀錄片裏呈現這段內蘊幽深的關係,我在製作過程中,逐漸意識到,我連基礎的把這個故事講清楚的能力都還沒有具備。  


更彆說,達到我一開始希望的,讓觀眾看瞭片子後,對人物有理解有共情,繼而反思起自己習以為常的那套主流親密關係敘事的目的。  


我的創作野心,超齣瞭我的能力。  


我就像剛學會100以內加減法的小朋友,打開瞭微積分習題集,並睏惑於自己為什麼不會。  


From《我的事說來話長》


2


現在的我知道,不會很正常,因為中間缺瞭很多練習步驟。  


但是這一點,我一開始是沒有意識,以及即便意識到瞭,也不願意承認的。  


我是怎麼意識到,當下的我是不會,以及接受我當下不會的呢?  


是身體給我報的信。  


她首先用發炎來發言。(此處試圖諧音梗) 


濕疹在我的皮膚上畫齣瞭連綿起伏的紅色地圖。  


也跟不知道濕疹的朋友解釋一下,濕疹是一種炎癥性皮膚病。  


它的病因是免疫係統過度草木皆兵,把無害物質也當成瞭細菌病毒,並對其發動攻擊,釋放組胺、細胞因子等武器,導緻皮膚發紅、腫脹、瘙癢。 


我情緒壓力大的時候,就容易得濕疹。它對我來說,像情緒健康晴雨錶。  


我看著濕疹地圖疆域日漸擴大,從腳後跟到整個腳背,從起初隻有右腳淪陷,到左腳也開始失守,心情微妙。  


我知道,我的身體以為我遇到危險,正使齣全力在保護我,隻是方式有點南轅北轍。  


在此期間,我想的也還是,我可以繼續努力,雖然我不知道怎麼改,能讓自己也讓導師覺得還可以,起碼我可以多拍拍,多試試。  


但我發現,改後的版本,導師們臉上寫著的評語依然是「不行」。  


我感覺自己處在一個「知道作品有問題,想修補,但笨手笨腳的我又給它戳齣瞭更多洞」的境地。  


我也越來越難以開口約拍攝對象補拍攝鏡頭。每次發約拍信息,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  


因為我腦子裏有個小人在說:「你拍不好的,拍不齣來的,你彆拍瞭,彆耽誤彆人時間瞭。」  


漸漸地,無力感變成瞭揮之不去的疲憊感,我越來越容易睏。我開始不想起床,不想麵對這個世界,想一直睡下去。  


我猜測身體的邏輯是,外界好像發生瞭什麼可怕的事,我給你安排一個最低可維持生命體徵的能量值。你先躲起來。  


有天,我正在床上躺屍,突然聽到一串急促的敲門聲。我隻能穿衣起床去開門。  


門外站著是公寓前颱。他說,我對象聯係不上我,打電話到瞭公寓,拜托他來確認一下我的平安。  


我意識到:哦,因為我一直在睡,又沒給手機充電,手機已經自動關機瞭。我長時間沒迴復小王的消息,他又打不通我電話,他以為我齣事。  


這次「敲門事件」,讓我感覺自己在閉著眼睛往下沉的時候,撞到瞭一張網。它托瞭我一下,我也睜開瞭眼睛,看到自己的生活齣瞭一些問題。  


Photo by  Hao Dong on Unsplash 


3


我開始問自己: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而之後的見麵輔導中,我猜導師也看齣瞭我的身心俱疲,他說:「你這不是大師作品但也不是災難,我會給你一個OK的分數。你把這次當成學習的一課,好瞭。」  


那一刻,我腦內浮現一句話:放棄,讓我自由。  


我也意識到,創作時的我,有一個隱隱執念:想把作品做到讓自己滿意的程度。  


但此刻,更現實的目標是,接受我當下的能力就是沒法把它做到讓自己滿意的程度。我隻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內把它完成。  


所以準確說,這裏的「放棄」不是指「放棄做事」,而是放棄對自身能力不切實際的期待,放棄對作品受到他人喜愛的期待。  


在調整對片子預期的同時,我也開始調整自己生活狀態。  


我問自己,假設我生活中,沒有交學期片子這件事,我會做什麼?  


我會齣去觀展、看劇、和朋友聊天、吃飯,在公園散步,還可以錄播客,寫文章,有好多想做的事情呢。  


那就當交片這件事已經解決瞭,或者說消失瞭,那樣去生活吧。  


我於是開始恢復社交。  


比如,赴約去朋友傢吃飯。  


朋友和我一樣,也是工作多年後,迴到校園讀書。  


那晚,我們互倒苦水,「誰能想到之前憧憬的讀書生活,真的過上時,會有那麼多的壓力和痛苦。」  


朋友說,她一度都想不讀瞭,買票迴國。  


其實我也考慮過中途休學。我中間都谘詢瞭之前辦理休學,最近剛迴來接著讀的同學。  


她說,休學手續倒是不麻煩,但由於UCL學費幾乎每年都在漲,你之後來讀,估計還要多交兩三韆英鎊。心疼錢的我當場放棄瞭這個念頭。  


這之後,我又和朋友一起去看瞭我之前一直想看的音樂劇 Cabaret(《歌廳》)。  


當我順著狹窄樓梯,走入劇場,我發現,整個演齣場地被設計成瞭往昔歌廳的樣子。朋友選的位置也很好,可以近距離看颱上演員歌聲撩人、風情萬種。  


我會想,世界如此廣闊,有那麼多精彩與美麗可以探尋,我為什麼要讓自己睏在學校作業帶來的焦慮和壓力裏?  


Photo by Veronika Bykovich on Unsplash


4


在我決定,「我(作品)就這樣,您隨意」,接受此次創作的失敗評定後,我心中一陣鬆快。  


和呼吸不暢的感覺一起消失的,還有我的濕疹——那些在我身體上蜿蜒的紅色起伏,退潮的速度和之前湧現的速度,一樣迅疾。  


我都能想象,在我體內,那些笨拙、忠心、保護欲過盛的「免疫小兵」,在聽到「警報解除」後,終於可以鳴金收兵。  


我的快樂也迴來瞭,心情之好,簡直可以用小波那句形容:「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  


我開始不再花時間想「我為什麼水平這麼爛,這麼不會拍」,隻是能做啥做啥。比如,拍攝對象剛好有空,就補拍一點;比如,沒外齣安排的時候,就在傢裏剪輯。而片子也以比我預期要快的速度,做完瞭。  


在作業係統裏提交它時,我又想到如導師之前的那句評價,It will not be a masterpiece, but it will also not be a disaster. 老師們說這句話,潛颱詞大概是:這就是個災難。但我也不知道怎麼救你。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在乎瞭。  


這隻是一次不成功的學生作業而已。  



5


迴顧這學期的狀態變化,我會意識到一件事:  


我以為我早就擦掉瞭應試教育的烙印。結果發現,它就像病毒,隻是在我身上暫時休眠,迴到學校環境,它又一次蘇醒瞭。  


我當年在應試教育係統裏的努力,很多是齣於恐懼,害怕沒考好被斥責、被給臉色。  


與其說,我想要得到肯定,不如說,我擔心被看低。  


與其說,我習慣做好學生,不如說,我害怕成為差學生。


準確說,我怕的並不是學習差,而是記憶中,和低分一起來的羞辱、否定,以及不被尊重、不被愛的感覺。  


但其實,我現在的環境,早已不同於過去。


在UCL,我遇到不止一位老師跟我說大意如此的話:「分數不重要。走齣校園,沒人會關心你當初拿瞭什麼分數。重要的,是在創意的領域,去嘗試,去冒險,失敗也沒什麼,享受旅程就好。」  


我跟朋友說:我感覺自己雖然已經走到溫暖乾燥的地方很久瞭,但手裏還一直舉著傘。因為心裏那場雨還沒有徹底停下。  


我也習慣瞭,在齣現問題時,嚮內歸因並歸責;有時還會用小時候聽過的那句「為什麼彆人可以,而你不行」來質問自己。  


這次,如果不是身體齣來抗議,我可能也還會強撐下去。  


6


但這件事也不完全隻是因為應試教育的餘毒,也因為,我在陌生的視頻創作領域,沿用瞭我在熟悉的寫作領域對自己的慣常期待——我希望我的創作物水準能達到自己的預期。


我之前會跟自己說,我都不求達到他人標準瞭,但起碼達到我自己的標準吧。但這一次,我發現,我不知道怎麼纔能做到。 


過程中,我所感受到的痛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不想承認當下的自己做不到這一點。


我現在會跟自己說,有些事情就是有難度的,需要時間、精力,可能還需要纔華、天賦、運氣。你在當下做不到、做不好,很正常 


我最近去講瞭一次開放麥,講得冷到,我自己在颱上都忍不住嘆瞭口氣。但下颱後,我發現,我心情還不錯。


那個瞬間,我意識到,我這學期一直在修的「接受失敗」課程,還是有點成效。


我也會問自己,當我說,接納失敗的時候,具體意味著什麼,我應該如何看待失敗。 


我意識到自己在麵對可能的失敗的時候,大腦中會自動冒齣一些不假思索的想法,用心理學術語說,叫「自動化反應」,比如「我怎麼這麼差」、「這好丟臉」、「彆人也會覺得我很弱」…… 


而這些想法既不符閤現實,也無益於解決問題,隻是消耗我的心力。 


事實上,失敗是階段性的,是可以改變的,他人未必會對我有負麵評價,即便有,那也沒什麼。畢竟真正能塑造我的是我的行動,而不是他人的評價。 


Photo by David Vig on Unsplash



7


我也意識到,在人生中,我有時會不自覺地開始做證明題。 在一些不需要證明自己的地方,也想要證明自己。


我現在會在意識到自己又想「做題」時,開始問自己: 


就算證明瞭,又怎麼樣呢? 


你試圖證明的那些事,真的重要到值得你花時間去證明嗎? 


說到「證明」,我最近在《拖延心理學》中,看到一段讓我視綫停留的話: 


「錶現不能反映你的個人價值,而且它也不是重點。 


重要的是你學到瞭什麼,你對什麼感到興奮,你提升瞭什麼,而結果隻是一個背景而已。  


能力不是一個固定的東西,它是可以變化和發展的,沒有什麼需要證明。」 


這句「沒有什麼需要證明」和之前讀過的小說《零諾》裏的那句「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歡」,形成瞭一種奇妙的呼應,在我心裏迴蕩共鳴。 


我知道自己內心在意愛和成就感,但同時也能感受到,這種在意中,有對「不被愛」和「沒齣息」的恐懼。 


現在的我依然能感受到這種恐懼,但我會跟自己說:


沒事,接受它的存在, 但去做我想做的就好瞭,過程是我的事,結果是上天的事 


我要像對待好友一樣對待自己。 


做好瞭,快樂慶祝瞭。


做砸瞭,拍拍自己肩膀,跟自己說:


「朋友,你想再開新局繼續玩,還是你想放棄都可以。


你不需要考慮彆人怎麼看你,你隻需要問自己,你還想不想玩。


不管你怎麼選,我都一如既往地愛你支持你。


因為你的存在本身,對我來說,就很珍貴。


你不需要證明什麼。


你隻需要經曆、感受,想錶達時就錶達。


你活著,就是價值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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