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這場苦情認親劇中,正式退場


文丨尚禎
來源丨掌心風月



闊別十年,周繼明忽然來找顧芳,問起當年那個被她送走的孩子。


原因是他女兒前年意外身亡,他不知從何處得知,顧芳當年懷的那個孩子並沒有打掉,而是生下來後送人了。是個男孩兒。


如果消息確切,這孩子現在得有十歲。


周繼明跪求顧芳,把孩子養父母的情況告訴他,他想把孩子找回來。


說到這裏周繼明面露不滿,說他當年是給了她墮胎費和分手費的,是她瞞着他把孩子生了下來,他全不知情。


如果知情,又怎麼會讓那孩子流落在外呢?如今他年近五十,人未老,頭先禿,耗盡全部心力培養大的女兒說沒就沒了。莫說妻子現在的精神和身體狀況都無法再育,就是他自己也有心無力。


妻說:“你要真想孩子,找別人生去吧!”


他打算跟妻子坦白,把當年顧芳沒打掉孩子的事說出來。


顧芳像一棵毫無生機的枯樹,杵在一臉悲慼卻滿心渴求的周繼明面前。


十年的困苦生活把她磨成了一個粗糙女人,眼角的細紋和衣服上的毛球暴露了她的窘境。


顧芳冷哼:“那孩子現在過得好好的,你說找回來就找回來?人家養父母家窮是窮了點,但怎麼着也把人拉扯大了。我當年既然能把這孩子送出去,就沒想過再討回來,我不會讓你去造孽的。”


“怎麼能叫造孽呢?”周繼明激動道:


“我這些年一直在做生意,算不上大富大貴,也多少有些家底。你說我拼死累活掙這些錢幹什麼呀?難道要死後帶進棺材嗎?


顧芳,雖然這孩子送了人,那也是你懷胎十月生的,你就不想嗎?你也說養父母家條件不好,這對咱們來說是個機會呀!


他們要是愛這孩子,肯定得爲孩子着想,那就應該把孩子還給咱們。要是不把這孩子當回事,那更好,咱就跟他們談條件,拿錢把孩子換……”


“周繼明!”顧芳猛地把咖啡一頓,濺了一桌,“你還是人嗎?當年你就是用錢打發了我,現在又想用錢把孩子找回來,你怎麼不去死?”


周繼明嚇一跳。跳完之後忽然鼻子一酸,老淚縱橫,“我有什麼辦法?我是有家室的人,當年不那麼做又能怎麼辦呢?那會兒我資金週轉不靈,卻還一次性給了你十萬分手費,這還少嗎?


現在我女兒沒了,我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沒了呀!嗚嗚……我又不是無情無義,又沒有傷天害理,我怎麼、怎麼就不能見見我親兒子?”


“你沒辦法?你沒辦法你冒充離異騙我?你沒辦法你一次又一次騙我說你跟你老婆在辦離婚!”顧芳桌子拍得山響,眼淚洶湧而出。



當年,顧芳是被周繼明騙的。

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架不住暖心大叔的關懷誘哄,稀裏糊塗交付了所有。

等發現被騙已經泥足深陷。

後來肚子大了,人家大手一揮,給了十萬,便是對她全部的情分了。

“我可以幫你找孩子的養母問問。”

待周繼明哭夠了,顧芳也罵夠了,兩個人的情緒逐漸歸於平靜,顧芳說,“要是人家不肯,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也知道養個孩子有多不容易,何況人家的養父早就不在了,全靠養母一個人撐着……”

“養父不在了?”周繼明淚眼圓睜。

“孩子領回去第四年就沒了。開貨車給人送貨,疲勞駕駛,出了車禍。人走了以後,家裏一貧如洗。

養母身體不好,沒什麼文化,聽說一直在餐館兒給人刷盤子。母子倆的日子特別苦……”

說到這,顧芳好不容易擦乾的眼睛又溼了。

“哎呀……”周繼明痛心不已,兩隻手交錯扭絞着:“你、你不該瞞着我呀顧芳!你讓這孩子,白白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周繼明”顧芳鄭重道,“你要真心誠意想補償孩子,我可以去跟孩子養母談。聽說她被這孩子拖累,一直沒再嫁。她要真同意,你必須好好補償人家……”

“那還用你說嗎?”周繼明哭道:“我現在除了錢,還有什麼呀?只要她開口,多少我都給!”

“但你也別抱太大希望。人心都是肉長的。十年的養育,哪是說割捨就能割捨的?

你別以爲孩子是你的,你能走法律把孩子要回來。孩子心向着養母,沒有養母點頭,孩子也不會認你。你強行把人搶去,別鬧出人命……”

“我知道我知道。”周繼明就差給顧芳跪了,“只要你肯幫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顧芳擤了擤鼻涕,又道:“而且這麼多年沒聯繫,我也不知道人家搬沒搬家。我也就記得一個大概地址。要真找不着,你也別怪我。另外你老婆那邊,你得徵求她的同意。”


兩天後,顧芳坐了倆小時的車,到了孩子的養母桂新梅家。門一開,兒子正正飛奔而來,接過顧芳手裏的水果牛奶和玩具,歡歡喜喜地喊了聲:“顧姨。”

顧芳眼一熱,揉揉兒子的小腦袋瓜子,捏捏小臉蛋子。

明明已經來過無數次,可回回見了孩子還是忍不住鼻酸。她剛問“你媽呢”,桂新梅兜着圍裙,掐着一撮小蔥從廚房出來:“顧芳,來啦?”

顧芳應着,進廚房捲袖子給桂新梅打下手,一邊擇菜一邊說:“周繼明來找我了,跟我料想的完全一樣。

桂新梅切菜的手頓住了,半截子胡蘿蔔從菜板上滾下來。

“桂姐,”顧芳說,“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快來找我,我以爲他女兒走了沒兩年,總要緩一緩。”

眼淚噠噠落到菜板上,桂新梅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人跟人不一樣。有些人重情,一個孩子沒了,這輩子都緩不過來。有些人重香火延續,一個孩子沒了,得想辦法趕緊摟一個傳宗接代。”

“桂姐,自打六年前大哥走了,你一個人拉扯正正喫盡了苦頭。要不是孩子拖累,你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單着。

現在既然周繼明找上來了,咱就按之前說的,把孩子給他吧。這樣對你對孩子都好,反正正正早就知道他的身世,他比一般的孩子都懂事。他心疼你!”


正正四歲那年就知道了。那一年養父車禍身亡,因爲是責任方,順帶賠了個傾家蕩產。

桂新梅一下子垮了。她一沒文化二沒手藝,一個人根本養不了孩子。

抱着正正哭了兩天兩夜,最後找到顧芳,要把孩子還給她。

顧芳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正正在桂新梅懷裏哭得喘不上氣,小小年紀的他未能辨別善惡,就被扔進了殘酷的現實中:

養育了自己四年的媽媽竟然不是媽媽,眼前這個不認識的女人才是媽媽!

桂新梅痛不欲生,顧芳更是心亂如麻——她完全沒想到當年送出去的孩子又找回來了。

當年她恨周繼明騙了她,滿腦子漿糊,遲遲沒去打掉。拖到肚子老大行動不便纔去了醫院,結果被告知她子宮壁比常人薄,流產後可能今生都無法再孕。

她想告訴周繼明,可對方早已換了號碼,而那十萬塊分手費也於不久前被騙子騙個精光。

萬念俱灰的顧芳在候診室兩眼一抹黑,暈了,被一對夫妻扶住。


扶她的女人淚眼婆娑,說她叫桂新梅,習慣性流產,這是她第六次保胎失敗……

如果不是桂新梅夫婦渴望孩子,如果不是真的害怕墮胎以後再也懷不上,顧芳也不會咬牙把這孩子生下來。

如今孩子在別人手裏養大四年,又要“退還”給她,她怎麼能接受?

那一天,兩個大人一個孩子都哭成了淚人。

最後桂新梅說:“算了,算了,我不該來找你。正正,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難爲你親媽了,你還是跟着我過吧!。

桂新梅就這麼把正正又帶走了,這一養,就又是六年。

這時候的顧芳再無法像從前一樣置身事外,她無時無刻不牽掛着這對母子。

她心疼孩子,更愧對桂新梅。

明明她自己纔是孩子的生母,卻不願意承擔獨自養育孩子的重擔。

桂新梅卻不曾怪她。這孩子本就是她跟丈夫苦苦求來的。人家顧芳本就沒想留。現在養不起就想退回去,這不坑人嗎?

於是,一切照舊,桂新梅依然是孩子的媽。

不同的是,顧芳成了孩子的“顧姨”,經常去看他。只要手頭有錢,都給桂新梅轉過去。

孩子六歲那年出水痘,桂新梅衣不解帶地照顧,顧芳知道後撂下手頭的活兒去幫忙。

隔年,孩子被同村孩子欺負,桂新梅找人理論,被打傷住院,顧芳馬不停蹄地趕過去。

孩子八歲,有人給桂新梅說對象,條件好的嫌她有兒子,不嫌她的不是窮就是缺胳膊少腿。媒人戳着正正的腦袋嘆氣:“你喲你,可把你這可憐的媽坑苦了喲!”

桂新梅當場跟媒人翻臉:“什麼坑不坑的,我這輩子就跟我兒子過,咋地?我也沒求你給我找人,去去去!”這些還是後來正正講給顧芳聽的。

小孩兒仰着臉,一雙明亮如珠的眼睛忽閃忽閃,問她:“是我拖累了媽媽,是嗎?”

再後來桂新梅得了腎病,切了一個腎。手術費還是顧芳借來的。醫生叮囑不可過度操勞,不能幹重活兒。

桂新梅苦笑,原以爲熬過窮、熬過寂寞就沒啥怕的,沒想到最後還有疾病等着。

她自己是好是賴無所謂,就是心疼孩子。也不知道這苦命的孩子要跟她喫苦受罪到哪一天。

說着又趕忙解釋:“顧芳,我沒怨你,你別多心,孩子管我叫媽,是好是歹都怨不得你。我沒想把正正交還給你。這些年你已經幫了我太多,我挺感激你的。”


一個“感激”,一個“幫”,在顧芳聽來卻是莫大的諷刺。

她纔是孩子親媽啊,原本就該她承擔的啊!可她不敢,她沒那個自信也沒那個條件。

在周繼明這裏栽的跟頭太大,以至於這些年她都沒辦法再輕易相信男人,一個人蹉跎至今。

她跟桂新梅一樣,沒文化沒手藝,賺的那點錢只夠管飽,顧不上生活質量和教育,她沒法兒接手。

所以那一刻,她舌頭一滑,把她不久前意外得知的消息說出來:

周繼明前年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如果正正能回到周家生活,姐,你同意嗎?

桂新梅考慮了整整倆月。最終,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不爲自己,不爲這命運恩賜的情分,不爲這十年的辛苦付出,單單爲了孩子,爲了他的前途,爲了他能過得好一點,她願意!

正正呢?他雖然只有十歲,但所表現出的成熟與堅強,遠遠超出了尋常孩子。

他知道如果回到爸爸身邊,他的生活會得到很大改善;他更知道,少了他這個負擔,媽媽也許能開始她的新生活。

他年紀雖小,但心明眼亮,知道什麼叫“無奈”和“不得已”,更知道媽媽有多愛他。

所以當媽媽把他抱在懷裏,飽含眼淚地問他願不願意回到親生父親那裏去的時候,正正說,他聽媽媽的。

所以從一開始,就是顧芳找人給周繼明透露的消息,說當年那個孩子她沒有打掉,而是生下來之後無力撫養,送人了。

如果周繼明找上來,並表現出對認回孩子的強烈渴望,她跟桂新梅就把正正給他,但是會提出一系列條件;

如果周繼明沒找她,那這件事就拉倒。她不會把孩子強塞過去。

她之所以動了這個念頭,既爲了孩子的將來考慮,也爲了讓桂姐的後半生能過得好一點。

她實在不忍心看着這麼好的女人被她的孩子所累,寂寞孤苦一輩子。

正正懂事,即使做回了周繼明的兒子,也不會忘了桂新梅這個養母。

至於她自己,她什麼也不想從周繼明那兒得到。

她不過是在贖罪,在爲自己當年犯的錯、造的孽做一些彌補,更無資格奢求正正的掛念與回報。

於是,顧芳跟周繼明說,她用時一個月“說服”了孩子的養母,養母同意跟周繼明夫婦碰面。


那天,周繼明老淚縱橫,看着跟自己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正正,險些哭暈過去。

周妻當年是知道顧芳的存在的,正是因爲她的發現,周繼明才趕緊跟顧芳一刀兩斷了。女兒走了兩年,她的心雖然空了,但日子還得過。

既然她跟周繼明還沒老到等死的年紀,孩子就是繞不過的坎兒。

周繼明壯着膽子說出顧芳那個孩子的時候,她是震驚且憤怒的。

可得知這孩子十年來跟顧芳一點關係也沒有,完全是別人在養,孩子完全不知道顧芳這個人,並且養母也有心甩掉這個包袱時,周妻就沒那麼反對了。

哪個女人不恨小三呀?甭管是真小三還是被小三,都是正妻喉嚨裏那口既吐不出又咽不下的痰——這也是顧芳從一開始就在周繼明面前裝作跟那對母子多年無聯繫的原因。

既消除周妻的恨,也讓周繼明放下防備。


她跟桂新梅、跟正正也都說好了,從正正認回生父的那一刻,誰也不要再提起顧芳這個人了。

今後她不會再見正正,正正也要從此將“顧姨”遺忘。

不論曾經誰是他的母親,有幾個媽媽,從他踏入那個家的那一刻,周妻就是他新媽媽。

他要懂事,要感恩,要像聽桂媽媽的話一樣,聽新媽媽的話。既爲了自己,也爲了那個養育了自己十年的女人。


周妻在見到正正的那一刻猛然怔住,隨即紅了眼睛。因爲正正長得和她死去的女兒有幾分相像,輪廓、臉型、眉眼。

當正正無比艱澀又稚拙地喊出一聲“張媽媽”時,周妻先是愣住,隨即用手捂住了嘴,轉過臉去。

幾天以後,拿到了親子鑑定報告,周繼明給了桂新梅五十萬,作爲十年悉心養育正正的答謝,並與之達成協議:

正正認桂新梅做義母,逢年過節可以去看她。

桂新梅想孩子,也可以聯繫周繼明夫婦見面。關於正正的生活習慣和需要注意的方面,桂新梅也一條不落地交代清楚了。

而顧芳,則正式從這場苦情認親劇中退場了。

往後餘生,她依然會牽掛這個孩子,但卻不會去看他,打擾他。

她惟願正正能迅速適應新環境,和周繼明夫婦成爲真正的一家人;

惟願他知恩圖報,永遠記得養育了自己十年的女人;

惟願他能遵守契約,不任性,不後悔,做一個真正懂事,敢作敢當,能肩負起所有人共同的心願的男子漢。

懂得斷舍離,方能獲新生。

這是兩個女人卑微又熱切的心願,這是一羣人爲了好好活着而做出的努力。這是生而爲人的不得已和不放棄。

而對於顧芳自己,她並不希冀能在那孩子的心中佔據一個小小的角落,她希望他能將她遺忘,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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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公衆號掌心風月(ID:jiuerjiu2016),專寫男歡女愛、兩性情感。聽別人的風月,悟自己的人生。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問題請聯繫後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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