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傣語中，孟連寓意“尋到一處好的壩子”。
抵達孟連者大多是咖啡愛好者——作爲雲南咖啡的產區之一，孟連長出了備受全球咖啡業矚目的精品咖啡豆。從行業到都市消費，不缺對雲南自然豐饒的讚譽，卻很少有人關注到，雲南整個咖啡產區的種植者，大多都是少數民族。
咖啡作爲舶來品，在種植地經歷着從經濟作物到日常飲食、觀念的變化。孟連距西雙版納大約三個半小時的車程，與版納不同的是，舶來的咖啡影響了孟連少數民族的生活方式。
這一次，我們請自小長在咖啡林的佤族少女趙花花爲我們策劃了一日體驗——如何用孟連人的方式享受咖啡，體驗當地少數民族生活的閒暇。
▲美麗的寨子
在孟連，終年在咖啡林勞作的是傣族人、阿佤人和拉祜人。這是一個多民族融合的邊境縣城，地處雲南與緬甸接壤的狹長國境線上。邊城總是迷人。潑水節是傣族新年，也是阿佤人和拉祜族最熱鬧的時候；稻作、遊獵和種茶，共享同一片山林食材的同時卻又生長出不同風味的飲食；傣族供奉着佛教，佤族和拉祜族也有自己與神靈溝通的莫巴。在《西南夷風土記》中，這裏村村有佛寺、寨寨有僧侶，佛經如山、佛塔如林。如果你有計劃去到雲南西雙版納附近，我們推薦大家以咖啡飲品的視角來品味一下這個小城——孟連。
▲花花的姨媽
趙花花在寨子裏的咖啡館開店的時候，經傣族朋友咪姐介紹，也請了總佛寺的佛爺來見證。“佛爺”是孟連對佛寺僧人的尊稱，在當地，傣族人一生重要的節點都會有佛爺在場。花花是佤族人，但她樂意接受。“我們都住在寨子裏，會覺得能接受洗禮和祝福是一件很好的事。“花花已經好幾次給佛爺衝煮咖啡了。如果是遇到誦經結束的場合，他們就一排地坐在店裏，衣着袈裟，手端咖啡。花花會給喝不慣苦的佛爺沖泡速溶，再聽愛喝咖啡的佛爺講他們從手衝中喝出了怎樣的風味，帶了一些怎樣的茶感。
▲“他們穿着袈裟一排地坐在你的面前。外面的人覺得很新奇，我自己的內心體驗還蠻不一樣的，我們也一起交流。”
▲也有特別來請教如何手衝咖啡的佛爺
寨子裏的每個傣族男孩子都要出家一段時間，義務教育普及之前，佛寺也是課堂。所以花花小時候常在課堂上看到一個穿着袈裟的男孩就坐在她前面。花花聽咪姐說，她們還是希望可以讓兒子在佛寺待一段時間，家裏如果有個男人做過和尚，那如果有親人去世，這個男人就可以幫助唸經和超度，去往一個好的世界。
▲剛結束不久的傣族開門節
上山去，和咖農們一起喝咖啡
孟連縣城現在有15家咖啡館，老闆是佤族、傣族或拉祜族，每一家背後都有一個咖啡莊園。這應是全國咖啡品質最高的縣城，每位莊園主都是手衝咖啡“大師”。
最近幾年，雲南生豆大賽的冠軍或亞軍幾乎都來自孟連的咖啡莊園。
花花鼓勵大家不妨喫過早飯就上山去，到山裏的農場和咖啡，和咖農們一起。- 滑動查看 -
春夏交接，山林裏的咖啡樹正開着潔白清香的小花，風景綺麗，修剪枝是此時咖農的工作。花花早上就見咖農會自己衝一大罐咖啡，就像以前沖茶一樣。神奇的是雖然衝法不講究，但意外好喝。
花花認爲這和身體經驗有關，就像豆子收穫時要看水分含量，她和姐姐都要用檢測儀，媽媽可以直接咬一口就做判定。當地的衝法不是水粉比的邏輯，但他們就是知道怎麼衝好喝。作爲舶來品，孟連的咖啡種植史只有不到三十年，但也逐漸融入了當地人的日常。城裏的咖啡館是給年輕人喝的，是消遣和放鬆，山裏的農場則留給咖農的。農閒時如果想喝咖啡，咖農直接步行到農場就可以。
傣味、佤味、拉祜味
餐廳在孟連分爲傣味、佤味和拉祜味。漢族在這裏是少數民族，姑且不計。三個民族在這裏共享同一片山林食材，卻能做出不同的飲食風味。
比如只有傣族才喫木棉花，佤族和傣族都喫炒白花而拉祜族不喫；拉祜族特別會做內臟類的小炒和炒雞，最能喫辣的佤族燒烤可以把人辣哭，傣族人的喫食講究、豐富且多樣。在花花家裏，奶奶可以指着桌上的菜馬上說是傣族或是拉祜族的喫法，都一樣美味。傣族人喫法講究也是有原因的。《西南夷風土記》曾記錄了孟連土司的興衰，傣族作爲建國以前當地的貴族和統治階層，在禮教和喫食上的講究可見一斑。他們住在平壩，興建村寨和寺廟、種植水稻；長居山林的拉祜族以獵爲生，佤族則住在更上的山頂開闊處。壩區與山地長年物物交換，彼此共居。
▲孟連的菜市場
▲神魚節的放生儀式
▲富巖鎮的拉祜族新年花花漸漸發現，外來作物的牛油果和咖啡，也在各民族出現了新的家常融合。比如善於酸辣拌一切的傣族在芒果拌中也加入了牛油果；有佤族的農戶在稀飯裏也加了牛油果。春夏盛開的咖啡花有類似茉莉花的香氣，當地咖農也會做出咖啡花煎蛋，還有農場主會用咖啡花泡水喝。
晚上九點，來喝三杯咖啡的當地人
▲開門節那天的寨子日暮
從暮色漸起的8點開始，纔是孟連咖啡館本地生意的開始。當地的年輕人和單位的上班族開始陸續呼朋來喝咖啡，就像喝酒一樣，有人甚至不止喝一杯。花花就曾遇到客人點單時就說：日曬、水洗和蜜處理的這三款各來一杯。“簡直像外地城裏的酒吧一樣。有幾次十一點了，姐姐還在店裏衝咖啡。”
這是沒真實見過，確實很難想象的場景。並非是都市裏的“功能飲品”，在孟連，當地人喝咖啡似乎並非爲了振奮精神開啓一天，而是深夜的放鬆消遣。
但是不會睡不着嗎？種咖啡賣咖啡和喝咖啡的花花也很困惑。
如果回到兒時，花花一定不會想到十年後的自己會重新回到孟連。小時候，世界只有孟連那麼大，父親開着皮卡帶她翻山越嶺地收鮮果，每個寒假都在山裏的曬場來回翻走收穫的豆子，種咖啡在她看來是全世界最辛苦的事。如今的花花看到了更多過去未曾意識到的可貴——勞作的佤族女性、品嚐咖啡鮮果的孩子、日暮時山溫柔的樣子、羣山一年來滋養出豆子的明亮馥郁。當雨季來臨，咖農需要給山裏的咖啡樹施肥。摩托車飛馳在泥濘的山路上，每個人的腳都堅實踩在泥土裏，堂堂正正地走，人與土地從來沒有如此刻這樣緊密和堅實。
▲充滿力量的佤族女性、雨季腳下的泥土地和日暮時溫柔的山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