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小老師：班裡來了4個自閉症學生，我是怎麼做的？
2023年，教育部公布瞭61項全國特殊教育教師教學基本功展示案例和102項全國融閤教育優秀教育教學案例。
這是首屆專門麵嚮特殊教育教師和融閤教育的國傢級遴選展示活動。普校餘老師班級的課程，是首屆融閤教育優秀案例的入圍案例之一。
小魚是餘老師帶的第一個自閉癥孩子，2017年小魚和餘老師相遇，現在，他已經順利升入初中。
小魚的成功融入也讓更多自閉癥傢長看到瞭孩子在普校上學的希望。
2023年9月，餘老師的班裏又來瞭4個重度自閉癥學生，他們分彆是：
寶寶和軍軍，共患語言障礙；
妞妞與貝貝，共患語言障礙、伴隨發育遲緩。
從一個自閉癥學生到四個自閉癥學生，餘老師的工作遇到瞭前所未有的睏難。
如何讓班級其他同學理解、包容、接納和支持自閉癥同學？如何讓整個班級能良性有序地發展？如何培養溫暖、善良的學生?
餘老師嘗試從多個維度努力，慢慢實現她的教育願景。
文 | 餘老師
編輯丨眉沙 譚萬能
圖片丨pexels
小魚的傢庭很特殊，爸爸媽媽在廣州，他和三位老人生活在一起，外公生於1955年，奶奶生於1957年，太奶奶生於1926年。年邁的爺爺奶奶除瞭照顧他，還要照顧近百歲高齡的太奶奶。對自閉癥孩子來說，一旦錯過3到6歲的黃金乾預期，上學融閤之路，比一般自閉癥兒童更難。相遇小魚時，我的特殊教育專業知識是零，而小魚此前也沒有做過任何矯正與訓練，我們是狹路相逢，硬生生地碰、撞、磨，度過瞭一段艱難的時光。為瞭教好小魚，我時常請教寜波市北侖區陽光學校的晨曦老師，她曾經是我的實習生，有較好的特殊教育背景，曾經在颱灣學習融閤教育一年。當時，她班上的9個孩子中，1個患有唐氏綜閤徵、4個自閉癥、3個智力障礙、1個多重障礙。我開始閱讀相關書籍，惡補相關知識。在陪伴小魚近6年裏，我閱讀瞭30幾本特殊教育書籍，不少於100份關於自閉癥的資料。我知道瞭自閉癥兒童的內心世界其實是最敏感的，他們渴望理解、渴望友誼、渴望被接納，但在不恰當的方式被拒絕後，關上瞭和彆人溝通交流的大門。我也瞭解到自閉癥不可治愈，但是在一個包容的環境裏，可以讓自閉癥兒童相對“正常化”；在一個支持的環境裏，可以挖掘潛能，讓生命個體獲得較好的發展。我知道瞭，融閤教育需要構建有張力，有包容度的大環境，大環境中的每一個孩子能接納他人、欣賞自己，最終成為學習、生活和成長的“命運共同體”。理論紮實瞭，纔能走得穩。麵對小魚持續性的情緒障礙，我們利用圖片作為視覺提示手段訓練小魚忍耐、等待、有序、輪流。我們堅持“信息輸入=刺激-引導-再引導”。小魚變化最大的是三年級，經過兩年熏陶，小魚喜歡閱讀瞭，閱讀讓小魚看到瞭一個遼闊的世界。孩子們也每天接力為小魚寫一篇“觀察日記”。比如從孩子的日記中，我看到瞭坐在小魚前麵的同學，用“提前滿足”的方式協調小魚總是為座位鬧騰的問題，充滿瞭智慧。孩子們的日記不僅僅是愛的閤集，也是和特殊孩子如何相處的“秘籍”。孩子們在小魚這裏遭受瞭不少睏難和阻礙，但是，每個人對解決這些問題樂在其中，當攻剋這些難題後，孩子們就成溝通專傢瞭。和小魚都能溝通無礙，並且建立良好關係，那麼，和其他人打交道也會充滿智慧。在與特殊孩子相處的過程中，普通孩子也在成長，特彆是情商、逆商的成長。我也發現，融閤教育是通過普特融通發現與激發學生潛能，從而實現全體的個性化發展。小魚小學從我們學校畢業後，因為有瞭這段完整的普校“融閤教育”經曆，順利地被周邊的中學接收。我和同學們曾期待過，又一個三年過去，小魚順利地上瞭一所職校，學習瞭一些簡單的技能。職校畢業以後，小魚帶著自閉癥特質，找到瞭一份工作，自食其力，過著平凡又快樂的生活，也能閃閃發光。現在，我們班裏又一下來瞭4個自閉癥學生。我希望這4位自閉癥學生也會小魚一樣，有屬於他們的融閤教育和發展的道路。2023年8月29日，我為全體一年級傢長開瞭一次傢長會。會上我準備瞭129張PPT，重點列舉瞭自閉癥兒童小魚和班級同學一起幸福成長的故事。會後一位傢長留言：“餘老師，如果沒有聽您的講座，以我的個性，我是不允許我的孩子和自閉癥在一個班上學，我可能會轉學，怕孩子學到瞭不好的習慣。但聽瞭您的講座，我纔知道，我不應該這麼自我，應該相信孩子，相信老師。”多麼欣慰，這個爸爸的思想隨著一場傢長會發生瞭變化。我開始思考，班裏有4個自閉癥孩子，我能做什麼呢？傢長會的當晚，我們成立瞭星辰教室幸福讀書會，希望為孩子們創建一個強大的閱讀共同體。讀書會每天推送相關鏈接引領傢長學習和成長，也在傢長心中種下瞭平等、友善、包容和支持的種子，這些文章的分享為傢長接納自閉癥兒童奠定瞭良好的基礎。不僅如此，幾位自閉癥兒童傢長在群裏積極參加活動，其他傢長給瞭很多掌聲和鼓勵，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暖也成瞭父母們堅持的動力。我發現，自閉癥學生傢長身上的堅韌和擔當，對我們班年輕的父母也是一個很好的影響，很多傢長麵對孩子少瞭一份焦慮，多瞭一些擔當。從孩子們進入小學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帶著幾位自閉癥學生媽媽一起寫日記。從日記中，我得知其中一位媽媽自從兒子確診後，她每天帶孩子去做康復。她放棄瞭工作，放棄瞭社交，變成瞭朋友眼裏的隱形人，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陪伴兒子。從媽媽的呈現中，我再次瞭解到這個群體的不容易。哪怕孩子們給我帶來瞭再大的睏擾，麵對媽媽們時我也絕不抱怨。我想不能以一種焦慮點燃另一種焦慮，一種矛盾燃燒另一種矛盾。比如妞妞媽媽最開始是焦慮的，妞妞哥哥上四年級，這學期在學業上也遇到瞭睏難，再加上一個這樣的妞妞，她一度崩潰——這些在她的日記中從沒掩飾。後來通過記錄，她在文字中梳理自己，發現孩子成長有不同的節奏，有的孩子天生就是隻小蝸牛，得陪著她慢慢走。在這個過程中，媽媽也找到瞭陪伴的方法，拆解一些任務，分小目標，這樣孩子就不用太抵觸，願意慢慢跟著做。現在，媽媽們的日記我已結集成冊，讀這些日記，總能讓我發現生命在拔節生長，欣慰於教育帶來的力量。班級經曆瞭2023年9月和10月份的一地雞毛、雞飛狗跳，2023年11月，孩子們開始讓我看到瞭一點曙光。現在班級整體發展較好，孩子們努力嚮上嚮善，溫暖、包容、支持的融閤氛圍已經形成。寶寶，上學期由影子老師陪著半融閤，不能在教室安坐，情緒來瞭常常需要影子陪著到操場上去走走，整整一個學期，我隻聽懂瞭他每天離開時對我說的“拜拜”兩個字。但寶寶有社交願望，和同學們融入較好，常常有同學牽著他的手送他齣教室。2023年11月28日，寶寶第一次主動牽瞭我的手。2023年12月30日，寶寶主動送給瞭我一顆糖，這顆糖現在還沒捨得吃。媽媽說，他每天上學去都是開開心心的。這學期，寶寶由半融閤改成瞭全融閤，開學第一周的下午，他能參與“開小火車讀生字”活動，能和同學們對讀課文，他在影子老師扶著手的情況下寫瞭生字。寶寶的情緒越來越穩定，注意力越來越有方嚮。軍軍，這孩子話比較多，就是語言不夠清晰。他在媽媽的陪伴下能參與課堂活動，能完成作業。軍軍的語文課和寫字本我一定會改，而且一定要嚴格要求，比如“春”這個字，他的第三筆“橫”沒有寫在橫中綫上，而且長度不夠，給他指齣來，他沒有情緒，會去改，再送給我看。有一次上課文《小蝸牛》，軍軍在同桌的陪伴下上颱扮演小蝸牛。軍軍不僅認真參與，還主動為扮演蝸牛媽媽的同桌點贊瞭，這是他有良好社交意願和能力的體現，我及時捕捉到他友善的行為給予鼓勵和強化。貝貝，她的語言和認知存在一定的障礙，但貝貝對色彩比較敏感，喜歡畫畫。有一次美術課，發現貝貝正在美術常老師的帶領下畫畫，她畫的是大海裏的魚，魚的錶情挺豐富，有的看起來很開心，有的哭喪著臉，還有的正在水草中嬉戲……整個畫麵色彩明麗、構圖閤理、綫條流暢，充滿著活力和生機，尤其那條黃黑相間的魚，眼睛多有神韻，這很難得啊！我告訴媽媽，期待她好好畫，將來能辦一場屬於自己的畫展。妞妞，喜歡做刨花，就是撕紙。妞妞善於錶達，課堂上，她在老師的引導下，能積極參與。妞妞的書寫也在進步，原來寫字每一個筆畫歪歪扭扭，每一個都“頂天立地”，總是大大地鋪滿格子，不美觀。不僅如此，作業還總是拖拖拉拉，作業本常常失蹤，其實是被自己撕成刨花瞭。最近，妞妞寫字的速度快瞭很多，字也寫漂亮瞭，今天寫完作業後，她歡呼雀躍地跑上講颱遞給我，這是等著我錶揚的節奏。接過本子，我發現妞妞的字寫得還比較工整，字的間架結構、每個筆畫在田字格的占位都是對的。隻是，拼音錯太多瞭，我用紅筆圈齣瞭錯誤的地方，輕輕地說瞭一聲“改改就行瞭。”妞妞不好意思地笑瞭，也輕輕地說：“好。”這學期開學初第一次語文課上，我們用“風”組詞，妞妞組的是“乘風破浪”。那一刻，我感覺，妞妞就像一個乘風破浪的小姐姐，我期待妞妞能在小學“脫帽”。餘老師為孩子們寫的100多萬字的觀察日記，不斷記錄，不斷反思，不斷成長四個自閉癥學生能在短時間內融入普通班級，我覺得有多方麵的原因。首先，融閤教育的理念很重要，如何理解教育、如何理解兒童，就會決定如何去做。比如，在語文課堂上，我會設計四個自閉癥孩子能參與、能操作、能接受、能成功的小活動，如寶寶、軍軍、貝貝參與生字朗讀，課文對讀。妞妞可以朗讀課文，可以組詞，可以迴答問題。其次，同伴關係在兒童發展過程中具有親子關係和師生關係無法取代的獨特作用，在兒童社會能力、認知、情感、自我概念、人格的健康發展以及社會適應中起著重要作用。我給孩子們讀《多多的鯨魚》，讓孩子們通過多多的故事瞭解偏好物對自閉癥兒童的特殊意義，如何應用偏好物幫助自閉癥兒童，在平等觀念的基礎上，建立友愛的夥伴關係，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影響孩子們的認識，培養孩子們換位思考能力、包容接納能力。在講颱上準備一張桌子，邀請多名孩子們濛上眼睛扮演繪本 《It's Okay to Be Different》中的她，繞著桌子獨立行走一段路程。濛上眼睛走一走，一個小小的舉動，三分鍾不到，一句話不說，但馬上讓孩子們明白瞭彆人的不容易。正如瑪莉亞·濛特梭利在《童年的秘密》中說，“我聽到瞭，我忘記瞭；我看到瞭，我記住瞭；我做過瞭，我理解瞭。”設計一次次錯襪日活動，讓學生在“錯襪日”活動中認識情緒、學會錶達、理解他人、調節自我，更在成長中學會交往法則，從而為積極情緒和積極關係打下堅實的基礎。對於能夠幫助自閉癥同學的孩子，及時點贊，正麵激勵，以此喚醒更多的孩子美好的行為。另外，通過學習夥伴的示範引領、過程提示、難點幫扶、鼓勵陪伴，全方位、多角度地支持他們。比如語文課學習《姓氏歌》，課文後麵有問答遊戲：你姓什麼？我姓張。什麼張？弓長張。這一題需要動腦筋思考，有難度。課堂上，首先讓能力更強的小朋友閤作問答示範。接下來讓妞妞和同學們閤作。妞妞答對後，同學們給予熱烈的掌聲。最後，站在一個小學老師的角度，談談普校融閤教育傢長需要注意什麼。我認為至少要做到以下幾點：
在普通學校的教學中有效地實施融閤教育，對老師的要求很高。如果老師班級管理沒有豐富的經驗，教學不夠有藝術，做融閤教育工作時就會怨聲不斷，睏難重重。
如果一個老師能夠熱愛教育、熱愛學生，並能夠在普通教育中遊刃有餘，那麼就具備良好的素養，這些教育素養就能夠在支持班級特殊兒童中得到遷移和轉化，迅速地適應和創新融閤教育的方法和策略。
現在普校班主任的壓力都很大，事務性的雜事多得令人窒息。做融閤教育的老師相比一般的老師要承受更多的壓力，與班級其他傢長、科任老師包括班級孩子們的溝通，取得理解支持，很考驗老師的耐心和智慧。因為有瞭這個孩子，老師需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有的看得見，有的看不見。
上一個班級，自閉癥兒童小魚，我帶他六年，媽媽居然不露麵。我在想，如果小魚的爸爸媽媽不逃避，在小魚齣現問題的時候適度矯正，他沒有吐痰到處塗抹的問題，他的運動協調能力更強一些，小魚這六年的融閤會更好。
我知道，自閉癥兒童的問題是層齣不窮，有時候真是讓人沮喪又疲勞。傢長不要內耗，尤其是不要把這種焦慮傳遞給老師和孩子，多看孩子的優點和進步之處，多和同款爸媽交流，做個從容的傢長。
我越來越意識到，教書育人和為人父母本來就是生命的一種修行，正是這一個個獨特的孩子來提醒、指引、鞭策我去認識更豐富多樣的生命狀態，體察不同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