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一:蘇聯解體,紅場安靜如常
戈爾巴喬夫宣佈蘇聯解體哪天晚上,紅場黑黝黝的,很少有幾個人影,在這冬日的夜晚像是深不見底的大海,那個古老的教堂和這座不算古老的列寧墓笑容在夜色之中,只有斯帕斯克塔樓上那顆碩大無比的紅星在冷峻地注視着這夜這沉默。
作者:張弘
著名學者聞一於2022年9月2日去世。生前,他以蘇聯史、俄羅斯史、烏克蘭歷史研究而聞名學界。他曾和沈志華一起去俄羅斯購買蘇聯檔案,並親眼目睹了蘇聯的解體。本文作者曾多次專訪聞一,本文是2010年的採訪。
聞一, 1937年出生,2022年9月2日去世。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史研究所研究員。主要作品:《俄羅斯通史1917-1991》《烏克蘭:硝煙中的雅努斯》《蘇聯的過去和現在》、《布哈林傳》、《走近俄羅斯》、《解體歲月》、《俄羅斯大特寫》、《誰爲領袖謀劃》、《重返莫斯科》、《山外青山》、《俄羅斯深處》等十餘種,另有合著、譯著多種。
著名學者聞一於2022年9月2日去世。生前,他以蘇聯史、俄羅斯史、烏克蘭歷史研究而聞名學界。他曾和沈志華一起去俄羅斯購買蘇聯檔案,並親眼目睹了蘇聯的解體。本文作者曾多次專訪聞一,本文是2010年的採訪。
回顧自己的人生,聞一說自己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研究蘇聯。“我這一輩子經歷了中蘇友好時期,和中蘇分離時期,後來新的俄羅斯出來以後,一開始國家建立戰略伙伴關係,經歷了三個時期。”
大學期間中蘇關係惡化
聞一的祖父他們是搞金石的,出生於這個家庭,從小受到這個文字的薰陶,聞一長大後想學新聞,做記者。也許是因爲出身不好,他沒有考取北大新聞系,而是考入了北京俄語學院(現在的北京外國語大學)。
1953年3月,斯大林去世的時候,聞一還在上中專。得知消息後,他流淚了。“列寧我們沒聽說過,斯大林雖然也沒看過,但是他畢竟是我們這個時代裏面還活着的一個人,他是社會主義國家的偉大領袖人物。”聞一說。
聞一是1956年進的大學。當時,北京俄語學院招了24個班的學生,每個班有十幾個人。反右以後,中國和蘇聯的關係有了一些變化,相當一部分學生轉到英文,或者學別的去了。這一屆俄語專業畢業的只有十幾個班。
一進大學的時候,基礎的字母發音是中
聞一大學後期,中國的物質比較困難。因爲聞一是學習班長,因此跟
1958年,中國提出要趕英超美。這些蘇聯老師當時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國內的宣傳說,中國要建設比蘇聯先進的共產主義社會。蘇聯老師說,我們建國這麼久了,怎麼你們會比我們還要先進入共產主義社會?加上這些老師目睹了中國的情況,糧食又不足,經濟又困難,對於“大躍進”時期的高產和“衛星”,老師們也有懷疑。
在蘇共二十大前,赫魯曉夫和蘇共中央決定在會上批判斯大林的錯誤。大會快要結束的時候。即
聞一聽到蘇聯開始批判斯大林的消息後非常震驚,“斯大林怎麼能批?他是社會主義國家的領袖啊?”其後,中蘇關係逐漸惡化,中蘇論戰爆發。毛澤東從
《俄羅斯通史1917-1991》
作者:聞一
出版社: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2013年6月
親歷蘇聯的解體
197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恢復,聞一報名參加考試,進入世界所工作,一直到他1997年退休。在這裏,他編雜誌,搞科研,後來,成立了蘇聯東歐史研究室,聞一曾經當過副主任,並參加組織過全國二戰研究會。後來,蘇聯史研究會成立,聞一做過副祕書長。
很小的時候,聞一就想去蘇聯看一看。進了大學以後,他學習的是俄語,看到的是俄羅斯人,並通過這些老師瞭解蘇聯人究竟怎麼生活的,這種心願就更爲強烈。但是,一直到1989年,他才以交換學者的身份去了蘇聯。那時候,蘇聯國內已經很亂了,市場基本上沒有什麼東西。按照蘇聯的外匯牌價,一美元換不了他一個盧布;黑市上,一個美元換30到40盧布。聞一到聖彼得堡喫了一個很豪華的自助餐,只需要兩個多盧布。
聞一說,那時候,國內的倒爺也都過去了,一個皮夾克可以賣到三千到五千盧布,如果是一個美元黑市換三十個盧布,買個皮夾克也得一百美元。在國內,一件皮夾克的價格是一二百。皮夾克,羽絨服和球鞋被稱爲三大件,好多倒爺都是靠三大件起家的。
聞一心想,蘇聯解體是一件大事,總有共產黨員,勞動羣衆到紅場抗議或示威遊行吧。他匆匆乘上地鐵,趕到莫斯科市中心的紅場。
但是,這裏的平靜讓他出乎意外。他記下了當時的情形:“紅場黑黝黝的,很少有幾個人影,在這冬日的夜晚像是深不見底的大海,那個古老的教堂和這座不算古老的列寧墓笑容在夜色之中,只有斯帕斯克塔樓上那顆碩大無比的紅星在冷峻地注視着這夜這沉默。這方土地上的人們這時沒有像我這樣,傻乎乎地跑這麼遠的路,來面對這沉重夜幕下的空曠和孤寂。我感到少有的不安和失望。”
第二天,聞一遇到了一個研究共產國際運動史的年輕學者格里高利,他並不爲蘇聯的消亡而惋惜。另一位曾經爲戈爾巴喬夫農業改革私人顧問的老研究員,以及聞一一位朋友夫婦倆,同樣把蘇聯的解體和戈爾巴喬夫的下臺看成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蘇聯解體不久,聞一在街上排隊買食品,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在大家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總會有人站到前面去,借題發揮的大聲嚷嚷,你們這些民主派!怎麼不賣快一點?東西都弄到哪裏去了?這時,同樣便會有人走到他的身旁,指着他的鼻子說,你瞎嚷嚷什麼!你當權的時候怎麼樣?不是比現在還要糟嗎?在這裏排隊的都是左鄰右舍,大家相互都很熟悉。這樣一吵,雙方就都不言語了,各自回到隊列裏等候買食品。
在隨後的幾個月裏,聞一字在莫斯科目睹了俄羅斯的變化,見證了蘇聯社會的一度失序,以及俄羅斯人與中國上人合作時的蠻橫和貪婪。
和沈志華到蘇聯買檔案
在世界史所期間,聞一曾和沈志華一起到蘇聯買檔案,後來形成了34卷的《蘇聯歷史檔案選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這些檔案爲中國學者的研究應提供了最基礎的文本。
早先,沈志華是社科院世界史所的研究生,算是聞一的學生輩。後來,沈志華因故被開除。他從商賺了錢,然後又回頭做學術研究。他找到世界史所,希望希望得到國家的支持。由於聞一和沈志華比較談得來,當時最早的檔案是他們兩人在世界史所裏掛了一個項目。聞一在所裏申請了一萬塊錢。當然,沈志華也要購買檔案,他來出錢。
1995年,聞一和沈志華作爲互訪學者區了俄羅斯,沈志華買了飛機票。中國社會科學院和俄羅斯有個規定,相互訪問的學者,交通費由自己承擔,但是落地以後,在對方國家的一切費用,就由對方來承擔。兩人到俄羅斯以後,首先到檔案查檔案項目,聞一看一遍,看看哪些東西需要的。然後,兩人到各個有檔案的地方去訪問,目的也是瞭解有多少檔案可以看到。有些地方像外交部檔案就不給開放,去了半天也沒去成,國防部兩人也沒能進去。
他們進的主要是俄羅斯現代檔案文獻館。當時的複印費是30盧布,25盧布一張,錢都是沈志華花的。另外,俄羅斯當時出了一批檔案圖書,他們也買了回來。第二次去,兩人也花了幾千美金,沈志華對聞一說他丟了三四千美金。
這些檔案弄回來之後,聞一負責組織了翻譯隊伍,他找到了很多單位的同行一起參與,翻譯費標準是千字25塊錢,這個報酬非常低了的。本來,開始搞這個項目的是聞一、沈志華、曾一凡等四個人。不料,後來很多人都摻合進來,原來都沒有他們的事。聞一對此很不滿意,沈志華也很尷尬,因爲是他出的錢,但別人要來掛名,他也是有苦難言。聞一說,“我這個人不謀官職,我說我退出,你們幹吧,反正省下的編輯工作已經很簡單了。”
儘管如此,聞一和沈志華仍然癡心不改,他們還在籌劃下一次的俄羅斯之行。去年,沈志華對聞一說,什麼時候再去一趟吧,聞一說,“行,只要你感興趣,咱們再去一趟,
現在解密的檔案多的是,俄羅斯的史學家已經在按照題目,按照類別來整理不同的檔案,出了很多的文集,比我們這樣去瞎收集要好得多。”
聞一談有關蘇聯的文藝作品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曲)現在沒有蘇聯人唱這個歌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這個歌曲是當時莫斯科開世界青年聯歡節寫這個歌曲,這首歌帶有有一種浪漫的玫瑰的色彩,是宣揚盛世太平的。但是,蘇聯當時其實已經不那麼太平了,這首歌與當時蘇聯的現實相對照,極具諷刺性。
《鋼鐵是怎樣煉成》(長篇小說)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二十集電視劇,想提前做一個宣傳片,中央電視臺請我去,看看我有什麼建議。我看完以後說,這個片子根本是不對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有一個核心的東西,就是堅決擁護斯大林路線,支持他對反對派的鬥爭,這是它的基調。我說,當時共青團員怎麼艱苦奮鬥,這個可以說,。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中篇小說)
我們國家話劇院排了話劇,也有電影。這個片子也是有問題的。這個片子寫的是戰爭初期,西線上因爲缺少指揮,情況不明,有大批的蘇聯軍隊被敵人包圍在沼澤當中,沒有救援,後方也沒來,所以投降了。斯大林把這些人當成了叛徒。赫魯曉夫上臺,要恢復這些軍官的名譽,這個片子就是赫魯曉夫時期拍攝的,實質上是對斯大林的否定,不像我們現在講的是對斯大林的歌頌,更不是歌頌斯大林怎麼英明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