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軍隊:游擊戰的歷史

書名：

《隱形軍隊：游擊戰的歷史》

作者簡介：

馬克斯·布特（Max Boot），美國軍事史學家和外交政策分析家，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國家安全研究方面的珍妮·J.柯克帕特里克高級研究員。他是《華爾街日報》《洛杉磯時報》和其他諸多媒體的撰稿人，著有 The Savage Wars of Peace 和 War Made New ，現居於紐約。 他還曾作為軍事顧問見證了美軍的軍事行動，包括伊拉克戰爭和阿富汗戰爭，這些經歷讓他對戰爭有獨到的見解。

書籍摘錄：

刺殺沙皇——追殺亞歷山大二世的民粹主義者（ 1879 ～ 1881 年）

1879 年 8 月 26 日，沙皇被人判了死刑。做出這一判決的地點有點不合時宜，是坐落於聖彼得堡郊區樹林中的一棟鄉間別墅，那周圍有許多富人的避暑別墅。在這片松樹林中，聚集著民意黨（Narodnaya Volya）的執委會成員—— 25 名決心為了俄國革命奉獻生命的男女。

這些人都是不到 30 歲的知識分子，大都是中產階級或下層貴族。其中大多數人都上過大學——在一個文盲佔大多數的時代，這種現象是很少見的。這些人所佔有的財富和教育水平有點類似美國革命和三K黨的領導層，但和同時代其他革命者差別很大，和 20 世紀的一些起義領導人，如菲德爾·卡斯特羅、切·格瓦拉和亞西爾·阿拉法特等頗為類似。他們被稱為民粹主義者，這是伊萬·屠格涅夫（Ivan Turgenev）在 1862 年出版的小說《父與子》（Fathers and Sons）中提出的概念，但更準確地說這群人其實是“民粹社會主義者”（populist socialist）。與企圖消滅國家的無政府主義者不同，這些人想奪取國家政權。他們以前屬於一個叫“土地與自由”的組織，但由於該組織中的一些成員反對使用暴力，這些人從中分離了出來，執委會成員可並不為使用暴力而感到良心不安。

薇拉·菲格涅爾（Vera Figner）是這個組織裡的一員，這位 27 歲的姑娘出身於一個“繁榮的貴族家庭”，是個“活潑開朗、甜美而喜歡玩鬧的女孩”，這位名媛拋棄了成為醫生的機會以及她的丈夫而致力於農民事業，不過她對農民知之甚少。（一名歷史學家曾經不無尖酸地寫道：“對某些人來說，熱愛農民就好像喜愛動物一樣。”）菲格涅爾和所有人都認為，“人民中間已經積累了太多可以被煽動的情緒，只要有一點火花就能點燃火焰，然後引發一場熊熊烈火”。

而想要製造火花，又有什麼比刺殺俄國沙皇更合適的呢？亞歷山大二世以改革家的身份開始了自己的統治，他在 1861 年解放了農奴（serf）。但是接下來的幾年裡，亞歷山大二世越發保守，拒絕踐行憲法或舉行國會選舉。這讓曾對亞歷山大二世繼位期望頗高的人們非常失望，引發了強烈不滿。 1878 年，民粹主義者刺殺了沙俄秘密警察頭子、第三廳廳長尼古拉·梅津採夫（Nikolai Mezentsov）將軍。第二年又輪到了德米特里·克魯泡特金（Dimitry Kropotkin）親王，此公是一名省長，同時還是那個著名的無政府主義者的表兄弟。

另外一個恐怖分子開槍打傷了聖彼得堡市長，但由於獲得了陪審團的同情而被釋放。就像刺殺尤利烏斯·愷撒或亞伯拉罕·林肯一樣，這些對政治人物的謀殺都不是孤立事件，而是為了顛覆整個沙俄政權的有組織恐怖行動。這一連串行動的頂峰就是刺殺沙皇本人。

民意黨希望在 1879 年 11 月沙皇從克里米亞度假歸來的路上炸燬他的專列。薇拉·菲格涅爾帶了許多炸藥前往敖德薩。菲格涅爾喬裝改扮成一個“上流名媛”（用她自己的話說），她替一個假扮她的保鏢但實際是同謀者的男人在鐵路部門申請了一份工作。那個人成功得到工作，但沙皇卻決定搭乘另外一條線路的火車返回，刺殺計劃流產了。另外一個恐怖分子化妝成皮革商人，在鐵軌上埋設了一批炸藥。沙皇於 11 月 18 日經過這條鐵路，但炸彈卻未能引爆，原因是引線接錯了。

第三次刺殺發生在莫斯科郊區，兩名民粹主義者假扮夫婦租了一間距離鐵路 500 英尺遠的房子，他們可以穿過一條“寒冷泥濘”的隧道直通鐵路。 11 月 19 日，當沙皇的專列經過時，他們已經做好了動手準備。當時他們得到的情報是沙皇一行乘坐三列列車，亞歷山大本人則乘坐第二列列車的第四節車廂。他們成功地把這節車廂炸成了碎片，但結果發現亞歷山大在最後時刻臨時決定乘坐第一列列車。沙皇甚至不知道有這麼回事，直到朝臣告訴他說：“隨從人員乘坐的那趟列車的第四節車廂被炸成了果醬。裡邊除了從克里米亞運回來的水果什麼都沒有。” 

沙皇最後連待在家裡都不安全了。斯捷潘·哈爾圖林（Stepan Khalturin）是在沙皇的冬宮裡工作的激進派木匠，冬宮有 1050 間房間、 1886 扇門、 1945 個窗戶，需要不斷地進行維護。哈爾圖林給人的感覺是老實、可靠且不辭辛勞的能工巧匠，一個警察小頭目還打算把他招為自己的女婿。一直以來哈爾圖林都在慢慢地往冬宮裡偷帶小塊炸藥，炸藥是民意黨提供的，就藏在冬宮餐廳下方兩層地窖的他的房間裡。 1880 年 2 月 5 日下午，哈爾圖林給炸藥接上了引線後離開了建築物。 15 分鐘後，傳來了一聲雷鳴般的巨響。 11 人被炸死， 56 人受傷，但是沙皇毫髮未傷。餐廳僅輕微受損，而且沙皇也不在裡邊。傷亡者大多是沙皇的衛士，他們當時正好在地窖和餐廳中間的那層。

另外一次失敗的暗殺發生在 1880 年 8 月，一名民意黨成員睡過了頭，結果在沙皇經過一座橋的時候未能及時趕到引爆炸彈。但是，恐怖分子並未放棄。

1880 年 12 月，兩名暗殺者化名為“科博澤夫夫婦”在聖彼得堡開了一間“奶酪店”，實際上他們計劃在這裡開挖地道，在大街下邊埋地雷，因為大家都知道沙皇每週日都會在這裡檢閱部隊。作為備用計劃，四名暗殺者將手持炸彈埋伏在街道邊。隧道於 1881 年 1 月開挖， 2 月底完工。

但甚至在他們的陰謀還沒有展開的時候，秘密警察就已經在逼近他們了。一個隱藏在秘密警察第三廳內部的職員一直在幫助民意黨組織行動。隨著 1880 年秘密警察成立了新的機構，公共安全與秩序保衛部（Okhrana，也叫作奧克拉那），這些恐怖分子的好運氣就到頭了。到 1881 年 2 月底時，執委會的許多成員紛紛被捕，包括他們的實際領導人亞歷山大·米哈伊洛夫（Alexander Mikhailov）及其繼任者安德烈·熱利亞博夫（Andrei Zhelyabov）。兩人都參與了刺殺沙皇的行動，被捕後都被關押在令人生畏的彼得保羅要塞（Peter and Paul Fortress）。

1881 年 2 月 28 日星期六，在熱利亞博夫被捕後，一名“衛生檢查員”——實際上是一名警監——出現在奶酪店。他想弄清楚店裡的一個桶中裝的是什麼。“科博澤夫先生”說裡邊是奶酪。如果這個警監打開這個桶，他會發現裡邊裝的是挖掘地道時挖出來的泥土，但是他卻懶得動手。後來，不止一個歷史學家想知道為什麼警察在檢查弒君者之時會如此粗心大意。

當天晚上，執委會剩下的成員在薇拉·菲格涅爾的公寓裡開會，決定是否要取消行動。他們決定在索菲亞·佩羅夫斯卡婭（Sophia Perovskaya）的領導下繼續行動，她是熱利亞博夫的貴族女友，一位金髮碧眼的美麗女孩，有著“精緻小巧的鼻子”和“一張迷人的嘴，在微笑的時候會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儘管她的氣質“甜美可人”，但用一位民粹分子的話說，佩羅夫斯卡婭“是這些人中最可怕的恐怖分子”。民意黨組織遵照佩羅夫斯卡婭的指揮，決定在第二天，也就是 3 月 1 日星期天時進行襲擊。

在“昏暗陰鬱”的星期天下午 1 點， 63 歲的老沙皇前去檢閱軍隊，他“戴著一頂紅帽子，穿一件海狸皮毛鑲紅線的大衣，衣服上彆著金色肩章”。六名騎馬的哥薩克兵在沙皇乘坐的馬車周圍，後邊是兩輛滿載警察的雪橇，滑行在積雪覆蓋的鵝卵石大街上。下午 2 點 15 分，拜訪過堂兄的沙皇準備返回冬宮。但沙皇返回的時候沒有按照以往的路線經過奶酪店，因此現在只能指望投彈手了。當佩羅夫斯卡婭發出行動信號時——用一條絲帕擤鼻涕——三名刺客來到了凱瑟琳運河的河堤上（另外一人在最後一刻喪失了行刺勇氣）。

就在沙皇的馬車沿著街道緩緩駛來之時，一個提著小包裹的金髮青年湊了上去。他擺了擺自己的胳膊，接著就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周圍數人被炸死炸傷，但沙皇卻毫髮無損。他無視車伕迅速離開的建議，走出馬車檢查傷亡情況。沙皇走下馬車的時候，他周圍簇擁著哥薩克，另一個年輕人走過來往沙皇腳邊扔了某個東西。隨後亞歷山大和周圍的人像保齡球球瓶一樣被炸倒。共 20 人被波及，包括刺客伊格納特·赫雷涅維茨基（Ignat Hryniewicki），他在數個小時後斃命。一名軍官回憶道：“到處是積雪、碎片和血跡，能看到衣服、肩章、軍刀的碎片以及大塊殘肢斷臂。”

被炸傷大腿的沙皇不久之後在冬宮死去，而這第七次刺殺也是所有刺殺行動的最後一次。 

題圖來自：doub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