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離開 VC/FA 的人和他們的投資圍城 | 42章經



編者注:去年我們就寫瞭 VC/FA 群體的群像特寫,今天這篇可以當做是對這個人群記錄的一個延續,在這個市場轉摺的時期,記錄這群年輕人的選擇和成長,而這群人背後,便是這一整個時代。



加入阿裏後,李南君多瞭一個價值判斷的尺度。她無意識地以此來丈量過去的經驗、當下的能力和未來三年的工作目標。


比如,總結過去兩年的 VC 生涯,簡單粗暴點說就是,“如果不是在這個行業,我要混多少年纔能跟一個 P10 (阿裏職級)坐在一個桌子前麵說話呢。”


但今年八月的一次內部會議“把這張桌子給搬走瞭”。


那次會上,她所在的基金閤夥人終於“戳破瞭那張窗戶紙”,“寒鼕就要來瞭。你們不一定要看那麼多項目,你們齣手的機會也不會很多,但是在這個中間,你可以積纍一些旺季的時候積纍不到的思考。”


坐在下麵的李南君這樣理解這番話:你們去看吧,反正也不會投瞭。


1.大草原沒有瞭


“每個基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把住這個口子,隻有老闆自己知道兜裏有沒有錢。”


她跑去問其他機構的朋友,說你們基金還投嗎。朋友迴復她,“老闆沒說不投,但是我們已經連續好幾周上會的案子沒有通過。”VC 圈子小,這類信息和焦慮情緒,幾個人坐一起喝一次咖啡就相互傳導開瞭,並且還會遞次放大。


李南君讀的是電子商務,在電商零售平颱工作一年後纔轉做 VC。迴頭來看,她覺得如果時間點再往前挪,放到 13、14 年,“他們大概不會招我這樣的産業背景的人,因為 VC 還沒有到這麼深入看消費零售的階段。”


她經曆的是這個行業最後的狂熱期,最誇張的時候,項目是靠搶的,“在推上會之前,創始人就先爆炸瞭,說你們基金有六個人跟我聊過,到底誰來管這個事?”


Danny 就在這六個人之中。他去年纔畢業,入行時讀瞭大量知名投資人的心得體會、投資邏輯分享。後來他發現,這個行業買的是他的熱情和行動力,至於他的個人思考和邏輯判斷,並不那麼重要。


“投資經理其實就相當於機構內部的 FA,沒有人為我的認知買單,我隻能把我的認知包裝給老闆,看他買不買單。就像銷售,銷售沒有權力決定采購什麼東西,銷售隻能決定這個東西我要不要賣。”


“VC 其實很私企。”李南君和 Danny 給我的結論一緻,“不要信老闆劃的賽道,特彆是早期的投資,很難說你看的方嚮我就完全不懂,比如說教育,消費,誰都能說兩句,其實沒什麼壁壘在。”逐漸地,他們對這樣“同質化的競爭”習以為常瞭,隻是覺得“投資工作本身在消耗我對投資的熱情”。


“為什麼那會兒項目競爭會這麼激烈?你想過這個問題嗎?”一個工作日的午餐間隙,李南君在杭州 Z 空間裏的星巴剋問我,“因為發生交易的頻次在急劇地減少,熱火朝天的感覺遮蔽瞭一個事實,那就是沒有什麼新東西齣來瞭。”


她在螞蟻金服的新同事張鑫做瞭六年商業記者,從 14 年年底開始,不斷有采訪對象問她要不要來做投資,或者要不要加入自己的創業項目。這個信號是逐漸微弱的,到瞭最近這大半年,沒有人再問她這個問題瞭。


梳理中國風投快速發展的這六七年,我發現創投圈經曆過幾次大的招聘潮,而來自不同背景或職業經驗的李南君、Danny 和張鑫可能恰好對照上瞭其中幾次變換的招人方嚮。


比如,最早的一波往往有海歸和金融背景,那時候投資還是非常頭部、精英的金融生意,現在他們大多已經成長為基金的閤夥人。移動互聯網興起後,快速找到人、找到信息最重要,於是處於下沉行業的記者們有一部分開始轉行做 VC;再之後是産品經理的加入,這時移動互聯網不再是新鮮事物,新的産品和商業模式需要在用戶增長、留存數據上落地;再之後,VC 招瞭一批像 Danny 這樣的應屆生,迴頭看那可能是市場狂熱到貪婪後的浮躁期,所有人都在搶著 pitching;而近一年,移動互聯網紅利到頂,大傢開始看消費、看産業,李南君所在的基金很早就做好瞭人纔布局。


招聘潮、人纔供需關係的變化本質上反映的是市場情況,嗅覺最為靈敏的 VC 行業更是如此。一位在今年一月份離職的投資經理告訴我,他所在基金的離職群,半年內就新加入瞭十個人。“要說今年 VC 最突齣的變化,一個是高離職率,一個是紛紛做起瞭 FA 業務,或者做商學院搞培訓。每個基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把住這個口子,隻有老闆自己知道兜裏有沒有錢。”


還有一位投資經理說,今年最大的變化是,去年周圍開始炒幣的同行們當時有多瘋,現在就有多喪。“但這件事的重點是說,大傢已經在期待另外一個夢想瞭。”


“互聯網以前抓的是連接,捕到的是大獵物。我進來那會兒,開始從産業招人,抓消費,其實已經在走下坡路瞭,沒有更多結構化的機會齣來瞭。”李南君這麼給我打比方:PC 端是個大草原,移動互聯網也是個大草原,而過去這些年大傢做的其實都是在這一片大草原上圈地圍剿。


如果說,資本寒鼕是內憂外患造成的時下睏境,那比寒鼕更棘手的問題是,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新的大草原瞭。


2.人生也是一場價值投資


“我不覺得量化的東西更高級,我隻是覺得更有安全感。畢竟我沒楊超越那種命。”


在閤夥人發齣“寒鼕宣言”的那一刻,李南君心想,如果整個大行業在往下沉,那麼這幾年,我還要不要在這個不確定的行業裏賭一把。她算瞭一筆“人生賬”:24歲入行,乾到26歲,我還能去學東西,還沒有路徑依賴,我還在一個學習麯綫很陡的階段。


吳味子是李南君做 VC 時結識的業內好友,倆人幾乎前後腳加入阿裏。現在,她們車程不到半個小時,周末的時候會偶爾一起上自習,自習的主要內容是,寫代碼。


雙十一前夜,我和吳味子在阿裏西溪園區裏邊逛邊聊。整個園區張燈結彩,充滿瞭“畢業晚會”的氣氛,她背著小書包,捧著個大椰子,像是來這裏讀書的大學生。


100 天前,她從某知名 FA 離職,在兩周時間內完成瞭麵試、搬傢到杭州、體檢和入職,現在在一個被部門老闆稱之為“阿裏發改委”的團隊做戰略分析。她今年24歲,在這個兩年前組建,以經濟學傢、算法分析師為主要構成的團隊裏不僅年紀最小,也是唯一有創投背景的人。


必須承認,我注意到她、李南君、Danny 以及另外幾位投資圈的年輕人的確是因為一個假設:一兩月間,他們紛紛離開 VC、FA 流嚮瞭 BAT、TMD 這樣的互聯網大公司。看起來,這和四五年前時興的“逃離大公司”的論調有瞭前後呼應,寒鼕之下,他們似乎又“逃迴去”瞭。


但采訪瞭一圈下來,我發現,他們的選擇和心態遠比我想象得復雜。這不該是“互聯網人口流動的問題”,而是“具體的人的問題”。起碼我接觸的每一個人,做齣的選擇都不是寒鼕之下的應激反應。也不隻一個人嚮我強調,寒鼕充其量是一個導火索,讓人在無所憑恃的時候,冷靜下來認清自己,也認清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還有一些人告訴我, “寒鼕根本不是答案。”


那麼,那個最大公約數的答案可能是什麼呢?用我們熟悉的理論來說,人生也是一場價值投資。


VC 的工作是判斷趨勢、判斷人,是極少的成功和大多數的失敗,而且在這個過程中,運氣的成分會非常高。這在某種程度上和“價值投資”是相悖的,如果你的人生追求的是確定性,是每一步都知道自己在進步,都覺得自己抓住瞭些什麼,那做 VC 久瞭很容易陷入價值虛無。


這種感覺對年輕人來說尤為緻命。當然,在市場好的時候,不確定性強能讓底部的人有更多機會起來,但市場不好的時候,這種不確定性會讓人感到迷茫、甚至是絕望。


一些離開的人告訴我,如果留下來,希望有更多齣手的機會、投齣的項目能得到更多的驗證,再或者,有明確升職加薪的路徑。還有人說,投資這個行業,過程無法量化,結果無法監測。但與此同時你又隻能用結果說話。“我不覺得量化的東西更高級,我隻是覺得更有安全感。畢竟我沒楊超越那種命。”


於是,在這場“人生的價值投資”裏,有人的重點是把握安全邊際,有人則是重新審視內在價值。因為在市場變差時,戳破的除瞭泡沫還有自我認知。


“你想啊,在一個快速增長的行業裏,你不用受什麼苦,整天做判斷,然後能掙錢,一些資曆很深的人等著你投錢,你說在這樣一個環境裏麵,擱誰不覺得自己特彆牛逼啊?”


那天晚上,我和吳味子聊瞭四個多小時。對於大多數問題,她斬釘截鐵,充滿自信;但談到做 FA 最後那半年,她流露齣憤怒、痛苦和脆弱的復雜情緒;她也毫不避諱和你談論一些底層的問題,對此念茲在茲,不加掩飾自己的迷茫和睏惑。比如我剛迴到酒店,就收到瞭她的微信,“你怎麼看這件事呢?從人身上挖掘真相更容易,還是從數據中挖掘更容易?”


我知道她過去的答案是“人”。她一畢業就入行,第一年特彆熱衷於社交,“誰都認識,天天齣去喝酒吃飯,跟投資人、創業者聊天,在朋友圈裏插科打諢。”她自認中二,理想主義,常常橫衝直撞、口無遮攔,“總之一做自己就很容易得罪人”。但 FA 第一年,她非常努力地扮演著一個必須 popular 的角色,而且還很成功。“我們不是直接做事情的,你隻有接觸到更多的人,你纔有可能更接近真相。但是如果你不 popular,你離那些最頂級的項目就很遠。”


總結來說,這種 popular 給她帶來瞭“不少錢,很多黑,以及更多的無意義感。”


一開始,錢是最直接的價值體現。賺到第一筆傭金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瞭,“剛畢業的小孩沒見過錢,覺得半年不工作都夠養活自己瞭,我真是太牛逼瞭。”後來她看消費,趕上瞭幾個熱點項目,就賺得更多瞭。但很快,她成為瞭圈子裏談論的對象。“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憑什麼讓人把項目給她的?這個圈子離錢近,離權力近,男性又多,大傢就往各種方嚮編排你,物化你。”這一度讓她非常難過,像一種四處籠罩的隱形暴力。


但比之更痛苦的問題是無法排解的“自我懷疑”,她逐漸意識到,“很多事情都是運氣,跟自己真沒多大關係,也很容易被甲方瞧不起。我自己都覺得,我就是一個在旁邊壓邊池的人,甚至都不是在裏麵下注的人,創業者之間的博弈纔是真正上颱麵的東西。”


這個過程從 18 年春節開始,一直持續到五月,她抑鬱,失眠、酗酒,幾乎無法走齣傢門。事情發生變化是她問瞭自己兩個問題:一個是說,如果今年就這樣躺著,公司給我發一百萬,我還在床上躺著嗎?另一個是,這個行業裏最好的 FA,我願意成為 TA 的樣子嗎?


在明確給齣否定答案後,她決定跳齣來。


與這兩個問題正好相對的是,我們聊到最後,她進行瞭一番自我梳理,她說,過去這兩年做 FA,一是讓她見過瞭錢,二是讓她見過瞭人。


“這兩個事情都特彆寶貴。做 FA 隻是讓我通過一些很負麵的東西找到自我,但那也是找到自我。”


3.薪資倒掛和招聘衝突


“人是這樣,錢是這樣,VC也是這樣的。流動方嚮是一緻的。”


從人的角度,其實現在 VC 行業的情況,有點像三四年前的谘詢業。


我在采訪中注意到,這兩股年輕人的流動潮在互聯網大公司裏交匯瞭。他們所在部門的“少數人口”裏往往都有在兩三年前就跳槽過來的 consultant。


某 TMD 公司投融資部門的 Allen 就是谘詢齣身,“如果你在 consulting service 已經做瞭兩到三年,或者三到五年,這兩個節點上大傢就會開始思考在專業服務這個領域裏自己的定位是什麼。”


但二者最不同的地方在於,consultant 這些年的流動是穩定的,而 VC 則更受市場起落的影響。


如果要說迴最現實的問題,那就是最近一年半,創投圈跟互聯網大公司,齣現瞭薪資倒掛。


Emily 做瞭四年多互聯網獵頭,她所在的公司是阿裏的“核心供應商”之一,光是去年,就解決瞭阿裏 P8 以上職級總共 100 多個職位。按她這些年的觀察,“14 年那會兒是 60% 到 70% 的人想創業,少部分人願意去大公司;從 16 年開始,慢慢打平;到瞭 17年、18年,這個比例跟 14 年正好倒過來,七三開。”而之所以發生這樣的變化,一個很核心的原因就是薪資倒掛。


“我的很多候選人,剛開始聊的時候還單身,四五年的創業熱潮一過去,二孩都齣來瞭,那在這種情況下你說他求不求穩?”


她也拿阿裏職級舉例子。“對於 P7 這種 level 的人,差不多每年在 70 到 100 萬(整個 package),創業公司以前為瞭趕超競爭對手,甚至可以超齣這個數字。但現在它們給不瞭這麼多錢瞭,大傢也不再那麼相信期權瞭。而一些大公司,不管上市的還是闆上釘釘要上市的,就算得幾年時間纔能兌完(股票或期權),允諾的也都是實實在在的錢啊。”


谘詢行業當年有同樣的“資金倒掛”的現象,“比如一個人,在麥肯锡年薪可能五十萬左右,同樣這個人,在阿裏、騰訊、百度也都能拿到這個錢,甚至更多。”


當下的 VC 行業也是如此。李南君這次轉行,整個 package 都算上比做 VC 時高瞭不少。但悖論的地方是,很大程度上,正是她的 VC 背景和視野使得她比社招的同齡人拿到瞭更高的職級。


獵頭 Emily 還有一個觀察:騰訊、阿裏、小米等等這些互聯網大公司的戰投,不管是職業前景還是薪資水平,都不輸現在的 VC。今年也有一部分投資經理保守起見,在原有路徑做小幅改變,跳到瞭大公司的戰投部門。“你看,人是這樣,錢是這樣,VC也是這樣的。流動方嚮是一緻的。”


以 Allen 所在的某 TMD 公司戰投部為例,一個比較典型的人員配比是:consultant 占 30%,投行背景的大約占 40%,VC/PE 占 20%,還有 10% 左右來源於其他業務綫。


最近這半年,Emily 還會建議池子裏的候選人最好都先去聊一聊大公司,倒不是為此背書,而是“給自己的市場競爭力找一個有參考價值的標準體係。”這個把自己明碼標價的過程有點殘酷,但招聘市場確實看重 BAT 等公司的職級,有瞭這個指標往往會在人纔市場的談判中處於優勢地位。


但我必須強調,這不是全部的事實。做 FA 時拿很高項目傭金的吳味子到瞭大公司,經曆的反而是“降薪”。但她覺得要算大帳,而且“這個行業特彆缺乏算大賬的人”。


比如,去年的時候,她看項目還能簽獨傢,拿五個點,但“18 年就齣來很多那種不要錢的 FA 瞭,這其實是在破壞行業規則,大傢最後都沒的做。”再比如,她來阿裏後,每周都有人找她打聽情況,說自己焦慮,想換工作,但沒聊兩句,對方就想著“拿瞭年終奬再走”。


“如果你掙短綫的錢掙慣瞭,你就不去考慮其他事情瞭。過完年大傢都看機會,還有戲嗎?”


其實不用到年後,最近兩個月關於阿裏、京東等大公司“縮招”的傳聞已經層齣不窮。Emily 不便透露每傢公司的具體情況,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和我們剛纔說的大傢湧嚮大公司的狀況,存在一個明顯的衝突。”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大公司的競爭更加激烈,進入門檻也更高瞭。


於是,這就有瞭一個更加值得被提齣的問題,也是每個人在選擇時首先要考慮的問題,更是我和采訪對象反復求證的部分,那就是:VC、FA 真的可以適應大公司的工作狀態嗎?他們的背景、skillset 和對行業的理解能在大公司裏脫穎而齣嗎?最後,前幾年被詬病的“大公司病”現在就不存在瞭嗎?


4.從獵人到農夫


“我現在纔明白瞭一件事,就是使用工具等硬技能不是最有門檻的,不是壁壘,這個東西太好學瞭。”


如果繼續挪用人類學的比喻,那麼在沒有大草原的時候,每個民族都要學會種地。而從獵人到農夫,也是李南君身份認同和真實心態的轉換。“原來更像漫無目的地齣門打獵,現在有瞭一塊看得見、抓的著的責任田。”


我去采訪時,他們大多已經度過瞭磨閤期,除瞭張鑫。見麵的前兩天,她纔第一次把行李箱的衣服歸置到衣櫃,“可能是一種心理安慰,告訴自己,適應不瞭就能買張機票馬上飛迴去。”


雖然和李南君、吳味子差不瞭幾歲,但她已經結婚,在北京買瞭房子。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公司工作,也是第一次到一個陌生城市去生活就是,“不像換工作,更像小時候轉學,還換瞭教材。”據我瞭解,像她這樣付齣較大“生活成本”的人在阿裏很常見,來瞭待兩周就走瞭的也不是沒有。


更普遍的問題是,無法適應工作節奏和溝通方式,最直接的感覺是“苦,加班,周圍的人都跟自己不太一樣”。年末,還有人感覺自己陷入瞭“西西弗斯式”的匯報。


李南君總結瞭經驗:適應期大概兩個月,熬過這個陣痛期情況就會好轉。第一個月要“找位置”,這個過程最焦慮,那段時間她經常失眠,偶爾會哭,每天睜眼就是三個問號: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乾什麼;第二月“學技能”,一般是一些編程語言或數據工具。


讓我有點意外的是,“VC 沒做過業務,也不會使用工具”更像是一種身處其中的人想象齣來的焦慮,這種焦慮其實也是一種“圍城”,你沒做什麼就對什麼感到心虛和恐懼,而這種心態又反過來影響你的選擇。在我接觸的這十幾個人中,沒有人因為工具或某個業務技能學不會而被絆住腳步。甚至有人告訴我,認為自己這一兩個月最大的自我迭代是,徹底剋服瞭“工具焦慮”。


但這的確是許多人當初最不自信的地方。“麵試小米戰投的時候,最後跟大老闆見,給我齣的都是特彆業務的題,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要先給我個下馬威。”一位前投資經理說,“我現在纔明白瞭一件事,就是使用工具等硬技能不是最有門檻的,不是壁壘,這個東西太好學瞭。”


那什麼是門檻呢?門檻往往都是軟技能,是你從過往行業裏帶來的視角、經驗,思維方式和解決問題的途徑。李南君自信的地方是,“我覺得自己就像帶瞭一套很好的裝備,隻是需要在這一局裏發揮齣來瞭。”


這裏還有一個誤區是,一旦進入陌生環境,人往往焦慮、無所適從,為瞭盡快融入就很容易無意識地把自己“螺絲釘”化。一位互聯網大公司的 HR 告訴我,很多時候,他都需要跟跨領域的入職者分享,“你為什麼會被這支團隊需要,很多時候正是因為你在其他領域裏的經驗”。


也有人一開始就做好瞭準備,至多三年,第一年工具,第二年數據,第三年能跳脫齣框架。“我完全沒有預期說我能在這好好生活,我是來找那些我想要的東西瞭,雖然我不知道最終能不能得到。但來就是帶著目標來的,比如我想看故事之外的東西瞭。”


“大公司沒有故事嗎?”

“當然有,可能是一個更大的故事。”

“那你現在在這個故事裏頭瞭。”

“但故事之外,它還有大量的真相在每天發生著。”


如果匯總一下,我聽過的目標還包括:方法論,研究事情的方法、數據分析的方法;宏觀的思路,巨型公司的老闆或者核心高管是怎麼想問題的;自我驗證,我通過 VC 這個萬花筒看過商業世界大部分的運作模式瞭,那我自己上手能做成什麼樣;還有就是,為自己將來創業做準備。


杜楊三年前就懷抱著最後一個目的。第一年的雙十一,興奮,緊張,感覺像在準備高考,“那會兒我是絕對不可能在這兩天(臨近雙十一)跟你聊天的。”但到瞭今年的雙十一,一切步入正軌,他甚至還在那天去健瞭個身。


明年他就準備辭職創業,而且不能在杭州,更不能在方圓五公裏內。“這一片叫創業墳場。迷信的說法是阿裏把風水占完瞭,實際的情況是,在杭州,創業小公司多少都跟電商掛一點鈎,你還是繞不齣這個生態,久瞭就會很溫吞,對創業最緻命。年輕人其實也一樣。”


即使剛來不久的吳味子,也常常有這種感覺。“我站到那個樓上看的時候,這周圍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樓,所有的公司,全都是靠阿裏這個生態來賺錢的。那邊是一堆網紅經紀公司,那邊海創園有很多淘客。它像一個巨大的黑洞一樣,吸引著資源,也吸引著通過這個生態賺錢的人,但外麵還有很大的世界啊。”


吳味子說,“重要是還是自由,現在我覺得,起碼我自己覺得,錢基本控製不瞭我,彆人基本控製不瞭我,但是我還想讓事情控製不瞭我,那我就得掌握看清楚事情的能力。”


“我不想迷失在這裏麵,越活越窄。就像投資是一個圍城一樣,任何一個領域也都是這樣。”


這讓我覺得生活很多時候就是一種體驗,而每種體驗又往往是個圍城。不管在牆內還是牆外,都不要遺憾過去發生過的事,也不要害怕未來的選擇。


就像最後吳味子分享的故事:


“小時候,我爸為瞭鍛煉我,強迫我去逛那種奢侈品店,就王府井、國貿那些香奈爾、愛馬仕的店。那種店裏,一般都是有錢人,你一進,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店員要跟著你。我就特彆尷尬,但我爸就迫使我去,他說你必須要在那待夠 15 分鍾你纔可以齣來。”


“他會用這種方式刻意地訓練我,告訴我說,你不要害怕這些東西。”



注:為保護受訪人隱私,文中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