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房產秘密系列之二」謎一般的馬來西亞鉅富
本文由《紐約時報》授權《好奇心日報》發佈，即使我們允許了也不許轉載。
2010 年初，一個名叫劉德浩（Jho Low）的年輕的馬來西亞金融家開始大手筆地購入美國房產。
由於常參加帕麗斯·希爾頓之類的名流聚會，劉德浩在馬來西亞非常出名。一開始，一家與他有關係的空殼公司花了 2398 萬美元，購買了位於曼哈頓的月桂公園公寓大樓（Park Laurel condominiums）裡的一套房。三年後，這家空殼公司將這套公寓賣給了另外一家空殼公司，後者的掌門人在馬來西亞的地位更加顯赫：他是馬來西亞總理的繼子，從事的是電影行業。
馬來西亞投資商劉德浩（左）2010 年與帕麗斯·希爾頓（Paris Hilton）出現在法國聖特羅佩斯（St.-Tropez）的一個夜總會。
類似的交易正在美國的西海岸上演。劉德浩花 1750 萬美元買下了比弗利山莊的一處現代豪宅，轉手就把它賣出了，這一次又是賣給了馬來西亞總理的繼子。（可參看馬來西亞當地的報道。）
劉德浩還出手購買了俯瞰中央公園的時代華納中心（Time Warner Center）的一套公寓。他參觀了位於 76 樓的頂層豪華公寓，這裡原先住的是一對名人夫婦——Jay Z 和碧昂斯（Beyoncé）。接著在 2011 年初，劉德浩利用另外一家空殼公司花了 3055 萬美元把它買了下來，這是這棟公寓樓目前單價最高的公寓房。
據直接瞭解這筆交易的兩個人說，當時劉德浩說他代表的是一群投資人。而劉德浩最近告訴《紐約時報》說，他買這套頂層豪華公寓並非是為了投資人，而且這套公寓的所有者是他家族的信託基金。
有一點是肯定的：作為紐約豪華公寓熱潮的代表，時代華納中心這棟深色玻璃幕牆的大樓裡有將近三分之二的主人將不會出現在任何公開的房產交易記錄上。頂層豪華公寓 76B 也是如此。我們的追蹤到劉德浩這裡便戛然而止。
劉德浩
劉德浩今年 33 歲，他是全球超級富豪經濟不可缺少的那種嫻熟而有時又太過張揚的操盤手。富豪們利用空殼公司使資金流動保持在不透明狀態，與此同時，他們也會利用像劉德浩這樣的人。不管是購買新的商機還是購買房地產，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投資者，或者就像他所說的，是幫朋友買的。不論錢是否屬於他自己，這些信息總是很模糊，公眾難以發現買主的真實身份。
劉德浩的一擲千金從吉隆坡到紐約都讓人驚訝和不解，在紐約 Pink Elephant 和 1Oak 這樣的俱樂部裡，他已經以“whale（鯨魚）”的綽號出了名。《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曾稱他為“城中俱樂部的神秘人士”，還說，“大家都在猜測劉德浩的錢是從哪來的”。
一種回答至少間接地指向了他的關係網。這要追溯到他在倫敦讀書期間與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拉扎克（Najib Razak）一家的關係。劉德浩還將中東投資者的錢引入馬來西亞，並與政府達成無數交易，他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還幫助設立了一個馬來西亞主導的財富基金，並一直為這個由總理監督的基金提供建議。
現在，這種關係已引起輿論一片譁然，使納吉布原本已經動搖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納吉布的對手們在議會、政治漫畫和社會媒體上炮轟他，認為他和劉德浩走得太近。
他們最關心的事情都跟馬來西亞主導的財富基金有關，這甚至也是納吉布長時間掌權的執政黨內部最關心的問題。不過更廣泛地說，總理的大肆撈財以及媒體對他妻子大肆揮霍的廣泛報道——她有各種鑽石珠寶、一系列昂貴而奢侈的愛馬仕和 Birkin 包——已經成為馬來西亞民眾關注的焦點，他們越來越擔心政府制度性的貪汙受賄已經成為一種文化。
“我們非常擔心，”去年夏天，馬來西亞皇室成員、具有獨立思想的納吉布政黨的元老東古·拉扎雷·哈姆扎（Tengku Razaleigh Hamzah）在吉隆坡接受採訪時說，“我們希望在位者是一位剛正廉明的人。”
大家將目光越來越多地投向了納吉布的繼子裡扎·阿齊茲（Riza Aziz），以及阿齊茲的朋友劉德浩。在劉德浩的幫助下，阿齊茲在好萊塢開了一家公司，製作了《華爾街之狼（The Wolf of Wall Street）》和《阿呆與阿瓜 2（Dumb and Dumber To）》兩部電影。《紐約時報》的記者發現，他還在曼哈頓和比弗利山莊的兩處房產上花了幾千萬美元，兩筆交易都和劉德浩有關。
“那筆錢可不是小數目，”反對黨議員西華沙拉（Sivarasa Rasiah）說起阿齊茲的花銷時說。他還說：“每一次美國的報紙報道他時，都會提到家族財富。究竟是哪個家族呢？”
阿齊茲則在前些時候說過他個人非常富有，並拒絕透露他是如何獲得這些財富的。納吉布辦公室發佈的一份聲明說：“總理並沒有去查阿齊茲先生賺了多少錢，也不知道那些錢有沒有用於再投資。”至於總理本人，聲明則說，他“獲得了一筆遺產”。
在一份由發言人提供的聲明中，劉德浩說他“是裡扎·阿齊茲先生和他家人的一位朋友”。他和阿齊茲之間的房產交易完全基於“正常的商業關係”，他還說，他從未為總理的家人在美國買過房產，也從未“在與總理及其家人有關的任何財務問題上有任何過錯”。
《紐約時報》的記者還發現，在時代華納中心，那套位於 76 樓的頂層豪華公寓是通過一家叫做 80 Columbus Circle (NYC) L.L.C. 的公司購買的，時代華納中心至少還有十幾筆類似的交易，全都可以追溯到與國外的現任或者前任高官有密切聯繫的人，或者就是高官本人。
據公寓的一名董事會成員說，當董事會得悉這套頂層的豪華公寓被一群投資者買下時，他們便沒有深究那些人的身份。關於現在納吉布的繼子擁有的位於月桂公園的那套豪華公寓，董事會也沒有回答他們是否檢查過交易的財務情況是否合法。
實際上，對房地產的交易做深入的審查並非必須的。國際反腐敗組織已經批評過這種缺乏審查的做法——不僅僅由房地產中介和公寓樓的董事會進行審查，還必須由銀行、律師和聯邦政府進行審查。
“人們會問，‘為什麼這個人帶了數百萬美元來美國，他是怎麼得到這些錢的？’”查爾米恩·古奇（Charmian Gooch）說，她是 Global Witness 的創立者之一，這是一個在全球範圍內打擊腐敗的非政府組織。
金融家成長之路
在馬來西亞，一說起劉德浩，人們總是會想到一個年輕人，娃娃臉上戴著一副無邊眼鏡，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黑色 V 領衫，手裡拿著一大瓶水晶香檳，四周都是名流。他有一次帶領一幫酒吧女孩從紐約飛到馬來西亞，大家會偶爾嘲笑他是出現在小報上的夜店名流，但其實對劉德浩來說，這種夜店生活正是為他的朋友們管理蒸蒸日上的金錢帝國的一種方式。
“在我看來，與投資者的關係並不只限於為他們管理好錢財，”他在 2010 年馬來西亞《星報》做的一次專訪中說道，“儘管那不屬於我的工作範疇，但是如果我的朋友說他急需一張飛往某地的機票，或者他想在某個特別有名的餐館訂餐，我都會盡力幫忙，使他實現願望。”他還說：“我提供的是那種將一切安排妥當的管家型的服務，因此我的名字隨處可見。”
據一些與劉家認識多年的商人說，在劉德浩成長的地方檳城（Penang Island）喬治敦（George Town），劉家被認為是一個有點敗落的富商家庭。劉德浩的父親拉里（Larry）是一家名為 MWE Holdings 的投資控股公司的董事，但是他在 1990 年代中期與合夥人分道揚鑣，從此淡出了當地商業圈。三個孩子中最小的劉德浩當時只有十幾歲，他迅速成為家族未來複興的希望。
劉家有錢供他到國外讀書，特別是在倫敦那所古老而有名的哈羅公學（Harrow school）求學期間，他和納吉布的繼子阿齊茲成了好朋友，阿齊茲當時就讀於倫敦經濟學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劉還和阿齊茲的母親羅斯瑪·曼梳（Rosmah Mansor）過從甚密。有一次，曼梳在她位於倫敦的公寓一呆就是幾個月。
劉德浩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沃頓商學院（Wharton School of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求學期間，為加強與家鄉的聯繫，成立了馬來西亞學生會。但他也開始認識那些來自約旦和科威特的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大學還沒畢業，他就在為他後來所描述的“我的家族和我中東和東南亞的好朋友們”管理錢財。
大學畢業後，他早期的生意大部分都以馬來西亞為基地——比如幫助一家科威特銀行購買一棟名叫 Oval 的高層公寓樓、引中東的錢注資馬來西亞南部的一個經濟區和首都的新金融區。到了 2007 年，他已經成立了一個投資集團，成員包括一名馬來西亞王子、一位科威特酋長，和一個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朋友，這個朋友後來出任過美國和墨西哥的大使。
兩年後，他打算成立一個由馬來西亞主導的主權財富基金，並極力宣傳自己的理念。他想成立一個與馬來西亞的一個產油州有聯繫的基金，並計劃將公共資金投到這個基金裡，從而為公眾謀取利益，他開始遊說丁加奴州（Terengganu）的蘇丹，根據馬來西亞的君主輪轉制，這名蘇丹也是馬來西亞的國王。
一切都與如何搞關係，如何交朋友有關。他對《星報》的記者說，成功與否，“取決於天時、地利、人和，以及一幫肝膽相照的朋友”。
2009 年四月，劉德浩的天時、地利、人和都齊了。他的朋友阿齊茲的繼父當上了馬來西亞的總理。
政治遺產
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拉扎克（中）2014 年九月離開時代華納中心。納吉布那個星期與劉德浩在這棟公寓樓進行了簡短會面。
納吉布今年 61 歲，他的家族在馬來西亞的政治中有深遠的影響。他的父親敦·拉扎克（Tun Razak）1970 年代曾是該國第二任總理。他的叔叔是第三任總理。他的侄子現在是國防部長。
納吉布的晉升有章可循：23 歲任國會議員、做過家鄉所在州的首席部長、做過教育、國防和財政部長，還當過代理總理。
他的家族和馬來西亞的最大政黨馬來民族統一機構（the United Malays National Organization，簡稱巫統）的關係非常緊密，而巫統的連續多年執政得益於它與該國的商業精英關係密切。在納吉布執政期間一直擔任法律事務和司法改革部長的薩義德·伊布拉希姆（Zaid Ibrahim）說，反過來，這種密切的關係也滋長了腐敗的發生。他說，政府合同金額日益高漲，而這種情況也成為了普遍現象，因為拿到合同的人會回過頭來為政黨捐錢。
“你知道為什麼馬來西亞的腐敗這麼嚴重嗎？”他說，“這是因為黨和國家已經合為一體了。”
關於有限責任公司
在《紐約時報》撰寫這一房地產系列第一部分時，在美國註冊的有限責任公司和信託基金等空殼公司可以為這些富豪們的資產保密，除此之外，這些公司在避免官司和重複徵稅等方面也能大顯神通，還能處理多方房產交易。這是數年之前《紐約時報》記者史託瑞（Louise Story）跟蹤這一事件時瞭解到的狀況。空殼公司還可以用來處理遺產事宜和投資策略。
美國國務院發佈的《2010 年度人權報告》中也強調了這一點，報告稱，“官員中腐敗現象嚴重，並且得不到應有的懲罰”。報告還指出，“人們普遍認為，執政聯盟和政府機構內，腐敗和任人唯親的現象廣泛存在”。
儘管針對納吉布的腐敗指控目前還沒有哪一項得到證實，但他卻一直被各種問題所困擾，也因此被政治對手抓住不放。困擾納吉布的這些問題源於法國一項進行了很久的賄賂調查，此調查與他在擔任國防部長期間，從一家法國公司訂購潛艇一事有關。
法國警方發現的文件顯示，那家潛艇公司向一家由納吉布的親信控制的公司支付了 1 億多美元。此外，一份警方文件還稱，納吉布還曾以參加 2001 年在巴黎舉行的一個會議為由索要錢財，但文件中並未詳述相關情形。
馬來西亞官員稱，法方公司向納吉布的親信所控公司支付的款項，是用於開展“支持和協調服務”的；馬方總理辦公室稱，納吉布並未收到任何款項，也未曾向法方索要錢財。
納吉布作為總理的年薪約為 10 萬美元。他因媒體報道他妻子揮霍無度而遭到炮轟，其中一個著名事件就與 Birkin 包有關：馬來西亞社交網上站上有一組羅斯瑪的照片遭到瘋傳，從照片中可以看出，羅斯瑪至少擁有九個 Birkin 包，其單隻價格通常在 9000 美元到 15 萬美元之間。
羅斯瑪·曼梳與她的先生——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拉扎克。
曾在 2000 年到 2004 擔任納吉布助理的阿里夫·沙比利於 2012 年加入了反對派。他說，總理在保險箱裡放著“成堆成堆”的馬來西亞令吉。《紐約時報》取得的其他票據和文件顯示，2008 年和 2009 年，納吉布在香港為羅斯瑪訂購的珠寶就有數百萬美元之多，其中有鑽石和翡翠戒指，還有鑲嵌著鑽石、翡翠和紅寶石的手鐲。
總理辦公室稱，“對於一個高居總理職位、肩負著重要責任，並且擁有家族遺產的人來說，無論是花錢旅行、購買珠寶，還是用保險箱儲存財物都是不足為奇的”。
對於那些很早就認識納吉布的人來說，他的這種奢華的的生活作派開始於他的第二段婚姻，也就是在 1987 年與第二任妻子羅斯瑪結婚時。對於一個技術專家來說，這樣的轉變在令人驚訝的同時，也令人唏噓。
去年，納吉布的弟弟納西爾給一家報紙寫了一篇專欄文章，文章中他讚揚他們父親的節儉，對他的哥哥——現任總理納吉布進行了暗諷。他們的父親是一名政府官員，53 歲時在任上去世。
當他和兄弟們提出想在總理府中修建一個游泳池時，納西爾寫道，“父親非常清楚地告訴我們，斯里塔曼或許是我們的家，但房子是屬於政府的，因此它是屬於人民的。它所有的開支都來自公共基金，他絕不允許國庫的資金都用在游泳池這種無足輕重的事情上。‘人民會怎麼想？’他怒喝道。”
投資基金
事實證明，劉德浩與馬來西亞元首在生意場上的夥伴關係並不長久。但是，新任總理納吉布很高興有辦法能讓代表這個國家的那群人獲益。主權財富基金很快演變成了一家名為“同一個馬來西亞發展有限公司”（1Malaysia Development Berhad，簡稱 1MDB）的新基金。 
馬來西亞戰略發展公司在吉隆坡的廣告牌。納吉布正面臨著關於 1MDB 的質疑。
納吉布成了 1MDB 顧問委員會的主席，該公司自稱是一家“戰略發展公司”。劉德浩的父親在檳城的一位密友擔任公司董事，劉德浩的兩位朋友也加盟了該公司。與 1MDB 時常有業務往來的三人表示，劉德浩並未擔任正式職務，但公司經常就公司業務向他尋求建議。但為了維持業務關係，三人拒絕透露姓名。
劉德浩在給《紐約時報》的聲明中，淡化了他在 1MDB 中的作用，說他會“偶爾在不收取報酬的情況下”，為基金會的各種事務提供建議。
雖然劉德浩在基金會中沒有任何正式職務，但是英國法院 2012 年的文件顯示，在他代表的投資方試圖以 15 億美元競購旗下擁有凱萊奇酒店(Claridge’s)的一家酒店集團時，他拿出了 1MDB 發出的一封支持信。文件顯示，他還曾表示，馬來西亞政府的投資基金將為此次融資提供擔保，但那次競購最後未獲成功。
劉德浩和 1MDB 還與一家叫做沙特石油國際公司(PetroSaudi International)的石油開採企業有業務往來，這家公司的創始人是一個沙特商人和一個沙特王子。
成立後不久，1MDB 就投資 10 億美元，與沙特石油成立了一家合資企業。幾個月後，沙特石油的一家子公司收購了馬來西亞控股公司 UBG。公開記錄顯示，劉德浩及他代表的投資方在這家公司中持有大量股份。雖然新聞報道中並未提及，但據《紐約時報》查閱的企業記錄顯示，沙特石油的這家子公司中，有一名董事是劉德浩的密友，名叫倪祖韓(Geh Choh Hun)。
沙特石油告知馬來西亞媒體，這些收購行為之間並無關聯。兩人都表示，倪祖韓並未在交易中刻意維護劉德浩的利益。
2011 年，1MDB 從它與沙特石油的合資企業中撤資。不過，款項未被立即返回馬來西亞，而是輾轉到了一家開曼群島的公司手中，這家公司由一家投資公司管理。1MDB 在最近才公開了這家公司的名稱。該基金表示，這筆資金也在最近返還給了 1MDB。
就連在納吉布所屬政黨的內部，開曼群島的動作也引起了強烈抗議。“我不明白為什麼政府還要與 1MDB 保持關係，”馬來西亞前財長達耶姆·扎因丁(Daim Zainuddin)在採訪中說，“在我看來，這是十分可怕的，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他補充道，“為什麼要把政府的錢放在那裡？”
也有其他的批評聲音，比如說該基金揹負了大量債務，而一些投資項目使納吉布所在政黨的資助方成為了主要受益者。
納吉布辦公室表示，1MDB 由職業經理人經營，很多藍籌股公司都與在開曼群島註冊的基金有商業往來。總理辦公室還表示，對政府的這些批評的“政治動機有待考察”。
據馬來西亞國會審計委員會主席諾嘉茲蘭·穆罕默德(Nur Jazlan Mohamed)透露，一年前，會計師事務所畢馬威（KPMG）拒絕簽字認可 1MBD 的財務狀況。畢馬威拒絕就本文置評。該基金形容雙方友好地結束了合作關係，並找到了新的會計事務所：德勤（Deloitte）。
作為納吉布所在政黨的成員，諾嘉茲蘭表示，德勤的支持使他感到安慰。他說，“如果有問題的話，他們不會認可這些賬目。”但他也承認，鑑於對 1MDB 的監督不足，欺詐行為“存在的條件非常充足”。
“是的，他們在賺錢，但他們是不是應該賺更多的錢？”但是他還表示，只要 1MDB 還在盈利，就不太可能會有對流失資金去向的嚴格調查。“錢能生錢，”他說道，“你還是可以將很多東西隱藏起來。對管理層進行監督的是董事會，董事會是由誰委任的？又是由誰領導呢？是總理。”
購買豪宅
與劉德浩有關的一家空殼公司買下了曼哈頓月桂公園一套 2390 萬美元的套房。該空殼公司後把套房出售給馬來西亞總理繼子控制的另一空殼公司。
在劉德浩現身時代華納中心的前一年，紐約媒體報道，有人耗資 2398 萬美元在月桂公園（Park Laurel）購買了一套公寓，那裡距離西 63 街只有幾個街區。
報道稱，這所公寓是由一家空殼公司代表兩名瑞士居民——彼得·愛德華·查德尼（Peter Edward Chadney）和西莫妮·塞西爾·馮·格拉芬瑞德·森姆波爾（Simone Cécile von Graffenried Simperl）購買的。但這些報道並不完全準確，兩名瑞士“買主”實際上是羅斯柴爾德信託（Rothschild Trust）的工作人員。真正藏在空殼公司背後的人物是劉德浩，他的發言人對《紐約時報》表示，這套公寓的買主是一家信託基金，基金的受益者是他的家人。
大約三年後，劉德浩家族將這套公寓賣給了阿齊茲的空殼公司，獲得了 3350 萬美元現金——升值 40%。
這筆交易涉及一系列空殼公司。房產轉讓文件的一部分內容顯示，阿齊茲是英屬維爾京群島公司 Sorcem Investments 的“唯一董事”，背後操縱上述空殼公司購買月桂公園公寓的正是這家公司。
阿齊茲從劉德浩手中購買比弗利山莊房產的交易則更加撲朔迷離。 
比佛利山莊這套價格為 1750 萬美元的房屋（某房地產網站發佈的照片）由與劉德浩相關的空殼公司購進。
劉德浩的空殼公司 912 北希爾克雷斯特區有限責任公司耗資 1750 萬美元，購買了這套面積為 11573 平方英尺（1075.2 平方米）的豪宅，房中包括五個臥室、10 個衛生間，還附帶私人花園。游泳池的水中還倒映著一個閃閃發光的金字塔。之後，劉德浩的信託公司將這家空殼公司的所有權賣給了阿齊茲控制的一家公司，兩人都向《紐約時報》承認了這一事實。
然而在法律上，這所公寓本身從未易主。洛杉磯縣的公開房產記錄顯示，上述空殼公司是這所公寓的所有者。就好像交易沒有發生過一樣。
阿齊茲確認，他擁有紐約的那座公寓以及比弗利山莊的豪宅，後者正在進行大規模整修。
劉德浩表示，這筆交易是以公平市價成交的。他表示，自己出售比弗利山莊的房產，是因為他在附近找到了另一所房子——耗資 3900 萬美元。
在紐約，時代華納中心是個不二選擇，因為劉德浩的朋友已經在那兒買了房產，時代華納中心還住著一名馬來西亞知名人物——賽莫達·布哈瑞（Syed Mokhtar al-Bukhary）的兄弟。賽莫達是政府合約中的主要獲益者，也對納吉布所在政黨給予了慷慨支持。
時代華納中心北翼最上面五層的公寓裡，四周美景可謂一覽無餘——西北部遙遙相望的卡茨基爾山、曼哈頓島南端自由島上的自由女神像，以及近在咫尺的中央公園。劉德浩和一名隨行女性查看了 76B 的頂層公寓，並告訴參與該交易的人員，他可以支付 3055 萬美元的現金全款購買公寓。他購買其他房產時，也是支付現金全款。
公寓委員會的一名成員及一名瞭解購房交易的人士表示，他們知道劉德浩是為一些投資者購買的這所公寓。有個人回憶稱，劉德浩曾說過，一位主要的投資者是納吉布總理的家庭成員。
在發給《紐約時報》的聲明中，總理辦公室表示，納吉布與時代華納中心的公寓不存在任何經濟利益聯繫，也沒有簽訂任何相關協議。
劉德浩在聲明中表示，這所公寓歸其家族的信託公司所有，他和家人“來紐約時，會時不時住在這裡”。
幫助劉德浩購買時代華納中心公寓的專業人士包括購買月桂公園公寓的羅斯柴爾德員工，以及謝爾曼·思特靈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約翰·奧帕，奧帕沒有對相關問題給出答覆。羅斯柴爾德的工作人員森姆波爾表示，她不能透露這名客戶的信息，這位客戶同時還在時代華納中心對面的特朗普國際大廈短暫擁有過一所價值 3300 萬美元的公寓。
道格拉斯·艾麗曼房地產經紀公司證實，代表買家開展上述交易的代理人是詹妮斯·張，她表示，“我們會與很多人有業務合作，有的人我們很瞭解，有些人我們也不瞭解，”她還表示，“他們都不願透露過多信息，我們也儘量不去打聽。”
你好，好萊塢
2013 年 12 月，（左起）裡扎·阿齊茲、喬伊·麥克法蘭和劉德浩在《華爾街之狼》的首映禮上。
當紅色花崗岩影業（Red Granite Pictures）在 2011 年的戛納電影節上宣佈它有意接手資助《華爾街之狼》，並大放焰火、並請 Kanye West 前來助興的時候，這家阿齊茲擁有的電影公司基本上在業界還默默無聞。《好萊塢報道（The Hollywood Reporter）》稱之為“向電影業的一次大膽問候”。
它的兩位創始人此前都沒有過投資電影的經歷，也沒有因此賺到過錢。現年 38 歲的阿齊茲曾經是匯豐銀行（HSBC）一名初級職員。他的搭檔喬伊·麥克法蘭（Joey McFarland）過去也只在肯塔基州做過很短一段時間的投資人，此前在娛樂圈的經歷也只限於安排像希爾頓這樣的名人在付費聚會上亮相。
所有這些都勾起了好萊塢的好奇心，人們在想到底是誰在資助著紅色花崗岩。
時間一長，人們對它的印象似乎發生了變化。
據兩位知情人士稱，早先在面試一位應聘者時，阿齊茲說公司的資助來自“主權財富基金”。
《華爾街之狼》的執行製片人厄溫·溫克勒（Irwin Winkler）在一次採訪中回憶說，當他問到此事時，有人說紅色花崗岩有“一位馬來西亞的贊助人”。他被引見給了那位贊助人，他就是劉德浩。“至少就我看到的情況而言，他就是那個出資人，”溫克勒說。
當 2013 年 12 月，該片在紐約玫瑰島舞廳（Roseland Ballroom）舉行首映禮時，好幾個人說，劉德浩被作為出資人引薦給了他們。他也出現在了影片的鳴謝名單裡。
英國倫敦有一個叫“沙撈越報道（The Sarawak Report）”、專門報道馬來西亞的網站，大約一年前，它開始接連向紅色花崗岩的財務狀況發問，而這位馬來西亞商人的解釋也就此終止。
劉德浩說，他未曾投錢給 Red Granite Pictures 或者它製作的電影。而去年夏天，一位新的投資人浮出了水面。在接受《紐約時報》就 Red Granite Pictures 進行的一次採訪時，阿齊茲說，公司的主要資助人是穆罕默德·阿默德·巴達維·阿爾胡賽尼（Mohamed Ahmed Badawy al-Husseiny）——他是由阿布扎比政府擁有的阿巴爾投資公司（Aabar Investments）的首席執行官，以前曾和劉德浩做過生意。阿齊茲指出，《華爾街之狼》享受了紐約市的減稅政策。他曾經說過還有其他投資人，但最近又拒絕說出這些人的名字，只是說，在紅色花崗岩製作的電影裡“沒有接受來自馬來西亞的錢”。
即便如此，但劉德浩和胡賽尼一直以來都和馬來西亞的多支政府基金有關，其中就包括 1MDB。
在由 1MDB 贊助參加競購 Claridge 酒店的過程中，胡賽尼自己的阿巴爾投資公司一直在和劉德浩合作，只是最後的競購失敗了。阿巴爾投資公司還和一家叫 SRC International 的公司的子公司做過生意，而這家 SRC International 是從 1MDB 分拆出來的，現在由馬來西亞財政部所有。
據兩位瞭解相關交易的人士稱，阿巴爾投資公司還和一家馬來西亞以外的公司做過一筆生意，而這家公司也是 SRC 幫助創立的。那筆生意裡的錢隨後被留出來，付給了其他企業實體。與此筆交易相關的人士說，這筆錢被說成是給胡賽尼和劉德浩的諮詢費。在 SRC 進行的其他交易裡也有類似的安排，他們說，自己是通過 SRC 的人知道這些情況的。
SRC 的總經理叫尼克·法伊薩·阿里夫·卡米爾（Nik Faisal Ariff Kamil），是劉德浩的朋友。他說，據他所知，劉德浩和胡賽尼都沒有從與 SRC 或者其子公司的交易中得到過什麼費用。劉德浩說，他也沒有為馬來西亞的 SRC International 私人有限公司（SRC International Sdn Bhd）做過諮詢。
在來自胡賽尼律師的回覆中，胡賽尼並沒有回答關於 SRC 的問題。他說，他在紅色花崗岩的投資用的是“個人資金”。
來自家鄉的不滿
就在聖誕節前訪問夏威夷時，納吉布還和他國際盟友之一的美國總統奧巴馬打了高爾夫。
而此時的馬來西亞正在遭受多年以來最嚴重的水災，當他因為去打高爾夫球而在國內遭受批評時，這位總理說那是“高爾夫外交”。
這也是納吉布一直以來拉近馬來西亞和美國距離的努力的延續。去年早些時候，奧巴馬對馬來西亞進行了一次正式訪問，這是自 1966 年以來，美國總統首次訪問馬來西亞。後來他和納吉布說，他們會把兩國在政治和經濟方面關係“提升到全面合作伙伴關係”。
一位白宮發言人沒有迴應關於奧巴馬和納吉布關係的詢問。
就算是納吉布的外交地位有所提升——最近，馬來西亞經過選舉，在聯合國安理會中擁有了一個為期兩年的席位——但他的政治星途在馬來西亞卻一直在墜落。
納吉布把自己定位為一位向前看的中間派。但從政治言論自由，到存在已久的法律偏袒馬來多數族裔、歧視國內少數族裔的問題，他在各類問題上都沒能兌現他承諾過的改革（這些改革本身就和他所面對的保守對手有所衝突）。有一樁持續了很久的案件，讓他在馬來西亞國內外都招致了罵聲，在該案中，政府指控反對派領袖人物安華·伊布拉希姆（Anwar Ibrahim）雞姦，而對安華上訴的裁決將於不日公佈。
在 2013 年的選舉中，反對派 40 多年來首次贏得了普選。納吉布之所以還在位，只是因為議會席位分配傾向於農村地區，而在那裡，他所在的黨派聯盟勢力很大。在議會席位分配結果宣佈之後數小時內，吉隆坡的街道上就滿是抗議的人群。
納吉布所在政黨最鐵桿的支持者，就來自劉德浩的家鄉檳城（Penang）。
在選舉前數週，劉德浩幫助創立了一個新組建的組織，名叫“同一個馬來西亞檳城福利會（1Malaysia Penang Welfare Club）”。它會發放免費食品和啤酒，同時還會發放“幸運籤”，獎品是自行車和其他東西。劉德浩還請來了說唱歌手 Busta Rhymes 和盧達·克里斯（Ludacris），辦了一場據說是非政治性質的音樂會。
2013 年在中間騎行的劉德浩帶著 Busta Rhymes 在馬來西亞喬治敦（George Town）騎車。劉德浩曾邀請流行音樂人來參加由同一個馬來西亞檳城福利會組織的聚會。
領導福利會的是劉德浩的倪姓密友，他說，該組織的使命就是做慈善。但檳城的反對派名人說，福利會的獎金和音樂會目的都是為納吉布所在的政黨拉票。
“劉德浩想要顯示他可以在檳城呼風喚雨，”檳城州首席部長、反對派成員林冠英說。
最後，執政黨在檳城的議會選舉中只得到了 25% 的選票，林冠英再次當選首席部長。
從那時起，納吉布的地位變得愈加不穩定了，因為批評的聲音已經從反對派那裡蔓延到了他自己政黨中的一部分人口中。
一整個夏天裡，曾經執政 22 年、現在仍然擁有相當影響力的馬來西亞前總理馬哈蒂爾·穆罕默德（Mahathir Mohamad）公開譴責了納吉布，並叫他改革 1MDB。人們當時猜測，納吉布將在 11 月舉行的年度政黨會議上被排擠出去，雖然這種猜測隨後被證明毫無根據，但幾周後，一位他所在政黨的官員呼籲警方對 1MDB 進行調查，並說如果警方不採取任何措施，他會發起對總理納吉布的控訴。
1 月，1MDB 的官方迴應了這一爭論，任命了新的總裁——一位名叫阿魯爾·坎達（Arul Kanda）的銀行家。而這次任命也引發了關於它的一系列問題。
2008 年，劉德浩正在努力把中東的資金帶回馬來西亞，在這個過程中，他幫一家叫 RHB Capital 的馬來西亞銀行，從阿布扎比商業銀行（Abu Dhabi Commercial Bank）那裡籌來一筆錢，而阿魯爾不久以後就當上了阿布扎比商業銀行的高管。第二年，阿魯爾成為了 RHB Capital 的董事。
1 月中旬，馬來西亞媒體報道稱，阿魯爾說，任何影射他和“某些人”有關係的言論都是不公平的。“我的履歷可以證明，”他說。
逐步發展的形象
去年 9 月，納吉布到美國參加聯合國大會的開幕式。當到紐約的時候，他和妻子通常都下榻在時代華納中心，這次也不例外——他們住到了位於時代華納中心大樓裡的文華東方酒店（Mandarin Oriental Hotel）。
2014 年，由劉德浩（左二）領投的一家基金會向關注人權問題的新聞機構 IRIN 捐助了 2500 萬美元。
當時劉德浩也在紐約——他是來參加由他自己的基金會贊助的一次社會公益峰會（Social Good Summit）的。蓋茨夫人梅琳達·蓋茨、演員埃德華·諾頓和歌手艾麗西亞·凱斯都在上面做了主題演講——而他則和納吉布在文華東方酒店裡上演了一出有點兒像雙人舞的表演：納吉布和他的隨從到達酒店大堂，然後上了樓，幾分鐘後，劉德浩也跟了上去。他後來說自己只是來“禮節性地拜訪一下”。又過了不到 10 分鐘，兩人走下樓來，分別從大廈的兩個不同出口離開。
最近，劉德浩一直在強調說，他做投資用的是家族的錢，不會再為投資人和朋友管理資產了。
他一直在擴充家族的商業投資組合，和阿布扎比政府和其他中東投資者做著各種高利潤的交易。2012 年，他的家族和一群人花了 22 億美元，買下了百代音樂版權管理公司（EMI Music Publishing），第二年，該財團又作為主要投資人，斥資 6.6 億美元買下了紐約柏寧酒店（Park Lane Hotel）。
多年來，劉德浩一直都把自己當做富人的朋友——他還在 2010 年接受《星報（The Star）》採訪時說，他來自一個“條件相當可以的家庭”——但他現在開始說，他的錢都是自己掙來的。去年秋天，他接受了《華爾街日報》的採訪，說他的祖父靠在泰國做礦產生意和酒品投資而發家。《華爾街日報》說，劉氏家族的財富有 17.5 億美元，還把劉德浩稱為“名門後裔”——這篇報道當即在馬來西亞瘋傳開來。
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當代名門後裔，劉德浩最近開始進入了另一個資產投資領域：當代藝術。他進入藝術市場的消息之所以被熱議，一是因為他很年輕，二是因為他非常迅速地就成為了一支具有影響力的力量。去年夏天，他登上了《ARTnews》世界 200 大私人收藏家的榜單。
藝術市場甚至比房地產市場還要不透明，因此那個榜單並不是基於實際的銷售數據做出來的，而是根據評估該行業內收藏家手中的藏品做出的。不過據兩位熟悉劉德浩在藝術圈的舉動的人說，他喜歡波普藝術。
“市場上出價最高的那個人成了劉德浩——他買的畫的價格都在 2000 萬美元、3000 萬美元、4000 萬美元以上——這給整個市場帶來了震動，”其中一位知情人說。
當然，對公眾來說，買家都是匿名的。但他們說，劉德浩買下的畫作中，包括了花 4880 萬美元買下的讓·米切爾·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的《癮君子（Dustheads）》。
當被問到他的家族是否擁有這幅畫作時，劉德浩說，他“沒有代表任何投資人買過《癮君子》”。當被問到關於他涉足藝術市場的問題時，他回覆說：“劉家對美術都很感興趣。”
翻譯 is譯社 曾小楚 孫一 葛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