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馬伊琍：萬般滋味，皆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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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一天，對話中馬伊琍的聲音透着冷靜、利落，很多問題對她不是問題，比如哪一次旅行最治癒，“我不太會去想治癒這個詞”，但一些問題她會給出自己的答案，隻字片語，力道過人。
放鬆對她是更貼切的詞。“我覺得放鬆不需要是旅行，放鬆是每天生活裏都會有的時刻，只要你那一刻放鬆了就可以了。看書、學點什麼東西、發呆都可以。”
馬伊琍一直有閱讀的習慣，最近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一段話吸引了她，“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爲我，何者爲物。”她想到女兒的語文老師曾在一張送她的卡片上寫下這段話。於是拍下書裏這段，和對方熱切討論了一會兒兩種境界。
王國維所評述的是詞人的兩種境界，一種是從我的視角出發，一種是純粹寫景，而馬伊琍生髮到深層的個人成長層面，“可能在成長中，我們想要達到無我之境，但我倒是挺喜歡有我之境的，因爲所有的有我之境詩詞裏都付出作者的真情實感和親身經歷，這是很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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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伊琍一直有着強烈的自我意識。
不久前她讀完了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小時候她以爲六便士是一個人，長大後才知道月亮和六便士指理想與現實間的差距。這個故事講的是，高更到了一定年紀拋妻棄子到塔提島開啓近乎流放的自我創作生涯，不顧一切畫畫。
馬伊琍說自己已經過了爲理想和現實掙扎矛盾的階段，她說看得更簡單透徹。“我覺得到一定年紀再去做太晚了。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包括學什麼做什麼都是我自己來決定。父母對我最大的幫助就是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他們支持我，從不干涉我，一直都很尊重我。我小時候就做自己喜歡的事，這方面還是挺幸運的。”
做自己喜歡的事演戲走過近三十年，藉由一個個角色她也逐漸完成了自我成長。
黛色山峯下，松林隱入背景，河邊波光粼粼，帶着沉思，在飽和度很高的北疆光線裏，讓人感受野外的深沉氣息。這是有關《我的阿勒泰》人物張鳳俠的告片。那張臉狀態，讓人尚能感受到馬伊琍本身的模樣。
做演員近三十年，帶給馬伊琍的滿足感“這就是我喜歡的一份工作，體驗不同的人生。”
新作《我的阿勒泰》讓馬伊琍像做了一個遠離塵囂的美夢，跟着角色張鳳俠在雪山下和草原裏生活了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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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是最原始最大自然的一個感覺。這部劇記錄着一家人在阿勒泰地區的遊牧生活，遷徙或流動，是一個不斷髮生也不斷被討論的命題，而唯一不變的是生活本身。”
阿勒泰很大，劇組每天遊走在不同的地方。兩地之間不是如履平地，要打馬過草原，或翻越沙坡。騎馬、騎駱駝，趕羊是戲裏的日常。在趕羊時，伊琍也有很有趣的感受，要去趕年紀最大的那頭，它是領頭羊。牛羣遷徙的時候，如果有一兩頭牛怠慢走散，領頭的母牛會對着它們哞哞叫，一直到回到隊伍。
馬伊琍在阿勒泰草原顛覆了以往形象，變身成爲那一方小天地僅有的小賣部老闆娘，淳樸、幽默甚至有點狡黠的張鳳俠。預告一出，有評論說，“差點認不出馬伊琍。演員最強大的能力就是在不同人的人生裏把自己放進去又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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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成爲張鳳俠？馬伊琍話語裏有一種高手化繁爲簡的力道，“從第一天我演她就是她，我沒有什麼方法。我是個演員，這是我的職業，可能我怎麼演我都是她。換一個人來演，是那個人演的張鳳俠。我沒有表演的特別方式和習慣，我很自然到那兒在那個地方開口演，就是她了。”
她被深深打動的是，是草原上這羣人的命運。“一個漢族人在遊牧民族裏生活，在張鳳俠的女兒李文秀身上有着城市文明與草原文明的碰撞，張鳳俠已經融入了其中。”
馬伊琍感受到張鳳俠有強烈的共振，“熱愛生活，努力生活，努力地活下去。”她認爲這是每一個人的特質，“我遇到的他們熱愛生活，努力地想要把生活過得更好，並不是特殊的人才擁有這樣的特質，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所以我覺得努力地生活，好好活下去，熱愛生活是一個人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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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戲劇人物的真實和真實世界的真實有什麼不一樣？“戲劇世界的真實來自於真實生活的真實。戲劇是現實生發出來的。它是源於生活，它不會更極致，因爲生活比戲劇更戲劇。”
關於自己的生活，馬伊琍感受的並無戲劇性而是評價，“我生活是很普通的。”真正的詩意在她心中。
馬伊琍從藝以來的熒幕形象，從《奮鬥》裏的夏琳，到《我的前半生》中的羅子君，再到《繁花》中的玲子，每個時期的當紅戲都有馬伊琍的影子。共同的是，她幾乎都以一頭短髮亮相。
關於一直短髮，她的理由很簡潔，“我覺得短髮好看。”而她的角色幾乎都堅強、獨立、講原則，和她一樣不溫吞，帶點力道。
這幾年馬伊琍愈發有自己的做事之道。選戲唯一的標準是好看，文學性深得她偏愛。《我的阿勒泰》源於李娟的同名散文集，《繁花》來自金宇澄的同名小說。遇不到好故事她寧願不拍，“如果一個劇本不好看，那麼拍它的意義何在？”
據說她一年只拍一兩部戲。對此她說，“這不是我給自己規定的。有時候恰巧我一年一部戲都不拍，有時候一年拍了三部戲，就是有喜歡的才拍，沒有喜歡的就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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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了戲心裏自然有一杆秤，在她心裏衡量戲好不好看，“就像你看一本書一樣，你自己知道這本書好不好看，就這個意思。”馬伊琍覺得這無需闡釋，最近話劇《浮士德》觸動了她，在微博寫道，“最珍貴的是那個女孩瑪格麗特！乾淨美好的，無比沉重悲傷的……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女人對愛更深遂的？還有什麼比發自演員內心的傾訴呢喃更打動人的？臺詞音量、身體幅度、舞臺形式誇張這些元素早不重要了，打動觀衆的是活生生的人物內心。”
聊起此，她說最動人的是出演瑪格麗特的女演員。“這個女演員很真實，她特別打動我。表演、所有跟藝術有關的東西最打動人的就是真實。最敞開心扉、最簡單、不帶任何設計，不設防，這個女演員讓我感受到這些東西。”
這對演員來說往往是最不難的，只需要卸下盔甲，袒露自己，但恰恰也是最難的。
這是馬伊琍一直以來的創作方式。對於成爲人物，前面她說“我很自然到那兒在那個地方開口演，就是她了”，因爲一切並無技巧，只需要去感受和袒露自我。看完《浮士德》讓馬伊琍又多了一層思考，“提醒我自己要更好保持這一部分。”
但袒露自己後，再把自己抽離出來的感受是怎樣的？馬伊琍說殺青後她並不會有太大的情緒。“因爲這是我的職業，我做演員已經30年了，要是還處理不好的話，我那就不是職業演員了。”她用更有力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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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前殺青她偶爾會有情緒。拍《找到你》時，她演一個保姆。殺青後情緒比較強烈，因爲人物距她太遙遠了，而且殺青時人物自殺了。“這個人物沒有告別，所以那個時候會難受。”
時間在她身上流過，她說最大的變化是沒有什麼變化。“很多人覺得是要變化的，但我覺得最重要的那部分是不能變化的。這一份職業你的初心是因爲喜歡和熱愛，不是因爲別的東西，所以你就會覺得不累或者再苦再累你也不覺得苦和累，這一部分是從來沒有變化的。”
這幾年提到馬伊琍外界開始把“爆發”這個詞放在她身上，讚揚一名女演員在了一定閱歷後，讓人感受到更強烈的表演和人格魅力。
但她無法認同“爆發”這個詞，“我不是一夜走紅的人，第一我沒有爆發過，第二我沒有階段性。從做這行開始，我覺得我每一部都演得很好。說實話，我30歲拍《奮鬥》的時候，我很滿意自己那個角色。不存在什麼爆發，所有東西是累積的。”
一切無非是量變到質變。而她積蓄能量的方式，簡單兩個字：“生活”。
哪怕家附近有很好的咖啡店，馬伊琍儘可能每天早上起來自己做手衝咖啡。她喜歡埃塞俄比亞水洗豆，喜歡這個酸度。“我覺得水洗保留了最原始的風味，我不喜歡過重烘焙的豆子。”她喜歡綠植，陽臺上種了一棵楓樹。因爲楓樹好養，她的經驗是澆水就好，不怕曬不怕凍，都不用施肥。當然，楓樹足夠美。
這些來自父母的遺傳，“他們是很熱愛生活的人，很樂觀的人，能屈能伸的那種。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買菜、喫飯、看電視，很用心地在生活。”
以前的採訪中提到馬伊琍給生活做減法，她說其實不是這樣，“因爲我的生活一直比較簡單”。也沒有所謂極簡，“我過着普通人正常的生活。”也幾乎從不斷舍離，因爲本來就持有得少。
她過着一種清簡的生活。“我選擇做讓自己覺得舒服的事情，喫讓自己覺得快樂的東西，跟讓自己覺開心的人在一起，不選擇和我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或者打交道。”還有她喜歡一個人做事情，“我平時出行也是喜歡一個人，出門買東西、看電影都喜歡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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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喜歡走路，不是閒暇散步，而是去辦一件事情不太遠就走路去。所以採訪中聊到走路，她覺得“它是生活的一部分。特別不稀奇，不是一件特別要分享的事兒。”
走路的快樂，在街上看到人和風景，在路上遇見騎自行車的人、街頭互相攙扶的老夫妻或者街心花園裏聊天、鍛鍊的人，都讓她覺得有意思。走在路上也看見四季之美。馬伊琍認爲每個季節都有它的美，而綠樹陰濃夏日長，她說五月的美是萬物生髮。
沉浸在日常，也喜歡旅行。“日常是你每天都要經歷的，旅行是生活了一段時間有空去做的一件事兒。”她不喜歡做很多的計劃旅行，只想放鬆。目的地並沒有什麼偏愛，“我覺得根據旅行的同行人選最適合的地方。”
一切都是經歷。最近讀詞，馬伊琍喜歡豪放派詞人蘇軾，也喜歡婉約派詞人李清照。蘇東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日兩茫茫”情感深沉動人。而蘇東坡一生坎坷卻練就了曠達的境界，“這樣的文豪詞人一定有非常豐沛的人生經歷才能寫出這些東西。跟文學有關的人都會有不得志的時候，否則也不會去抒發。但如果你只是把它當做人生一段經歷，那就無妨，都是借物抒情。”
享受日常的她更容易快樂，也擁有了一種人生智慧。
出品PRESENTED 闞洪潔
攝影PHOTOGRAPHY 梅遠貴
監製&策劃SUPERVISOR&CREATIVE DIRECTION 孫靜
藝人統籌ARTIST COORDINATION 文豪
化妝&髮型MAKE UP&HAIR 壯志
採訪&撰文INTERVIEW&WRITER 細補
視頻VIDEO 等等工作室Waiting STUDIO
封面設計COVER DESIGN 九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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