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是士,吳用是遊民——三國與水滸謀士對比

▲左諸葛亮,右吳用
諸葛亮和吳用,分別是《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中最經典的謀士形象,兩人都是讀書人,都是“軍師”,因此常被人們拿來對比。
但有人覺得,他倆根本沒任何可比性:
·讀書品味上:諸葛亮讀的是治國平天下之書,未出茅廬,就已名動天下;吳用讀書則是爲了求取功名,可惜連個秀才也沒考上。
·定力上:諸葛亮出山之前,天下大亂,羣雄並起,但他沒有選擇走捷徑,去投靠某個已稱雄一方的諸侯,而是靜候“潛力股”劉備三顧茅廬;而吳用卻爲了一筆橫財,劫取生辰綱,鋌而走險,最後落草爲寇。
·認知上:諸葛亮未出茅廬,《隆中對》已定天下三分;吳用卻對北宋以及當時的天下大勢,沒有任何戰略層面的認識。
·謀略上:諸葛亮草船借箭、空城計、七擒孟獲,早已被奉爲中國式謀略教科書級別的案例;吳用智取生辰綱、拱火林沖火併王倫,賺取盧俊義、秦明,用的全都是小聰明、鬼點子、黑手段。
·品德上:諸葛亮在劉備死後,依然鞠躬盡瘁,輔佐平庸的劉禪,被奉爲“忠君愛國”“清正廉潔”的榜樣;而吳用在宋江上梁山後,很快就拋棄晁蓋,站隊宋江。
·成就上:諸葛亮大治川蜀、開疆雲南,《出師表》更成千古名篇,文治武功,無一不是讀書人的天花板;吳用雖然混成梁山實際意義上的“二號人物”,但並沒有帶領梁山兄弟走出一條光明大道,最後連自己性命也搭進去,“梁山軍師吳用”也因此成了一個貶義詞——無用。
總之,諸葛亮和吳用,同爲四大名著裏讀書人出身的軍師,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這種比較雖然淺層,但也直觀,好處是能快速抓住人物的優劣,缺陷就是沒有深入的分析,也沒有闡釋出兩個相似的角色,爲何表現如此不同。
三國與水滸,諸葛亮和吳用,一直是文學、評書、影視劇的大熱門,幾乎人人都耳熟能詳,但是我們很少看到能從中國歷史文化基因的深度來比較、思考這一現象,進而幫助我們把精彩、鮮活的故事,昇華爲對歷史與現實有深刻洞察的作品。
比如:
水滸中都是些“殺人越貨”的勾當,這樣的作品如何成爲了中國小說藝術的巔峯作?
諸葛亮高風亮節,其他人物也多塑造他們忠厚仁義的正面價值,這與水滸截然相反的精神面貌,到底誰代表了中國文化?
又如:
水滸中嚴重不符合道德價值觀(不僅不符合當下,也不符合古代)的情節,我們到底該怎樣理解?
當下很多家長要求將《水滸》章節從學生課本中刪除,是對塑造正確價值觀的要求,還是曲解了這部經典?
對於文學藝術作品,很多的爭議、不解,其實都源於對現實的不解。三國與水滸作爲兩部以歷史爲依託的小說,背後深埋的是中國歷史的邏輯,很多人不解經典,只是對歷史現實的陌生。
然而,卻鮮有人有能力從歷史文化的角度來認真探討這一現象。直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歷史學家王學泰先生的《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一書的出版。
王學泰告訴我們,中國文化有兩個面向,有大雅之堂的士文化,也有底層社會的遊民文化,而主導中國歷史的,不僅是士,還有龐大的遊民羣體。
諸葛亮被塑造成儒家士大夫心目中的完美人設,甚至達到了“神”的級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在他身上都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種儒家思想主導的“士文化”,在《三國演義》成書的明朝初年,已經非常成熟了。但是,“士文化”無法解釋吳用以及《水滸傳》。
吳用既不是士大夫,也不是農民,王學泰給吳用和大部分的梁山好漢起了一個準確而又形象的名稱:“遊民”。這一羣體的處事風格和心理特質,就是典型的“遊民文化”。
用遊民視角看水滸,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明白了水滸中爲何全是殺人越貨,但卻是藝術經典;明白了施耐庵對中國歷史、中國社會的深刻洞察。也許從這一角度來說,水滸的成就,要遠遠高於三國。
作爲“遊民學”的奠基之人,王學泰的《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是該領域第一本,也是出版即封神、迄今無人超越的唯一一本。
歷史學家張鳴說:《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有兩個非常大的貢獻:第一,它揭示了我們的社會中,還有我們的革命中,一些遊民的痕跡。第二,從遊民文化的高度,研究民間通俗文化和遊民知識分子問題。因此,讀本書後就會明白,吳用與諸葛亮之間巨大差別的原因所在:
諸葛亮祖上是琅琊望族,他的父親也是一位官員;他能“躬耕於南陽”,有自己的財產和土地;他結交的也都是有學之士,不說“談笑有鴻儒”,至少“往來無白丁”。總而言之,他的起點要比吳用高太多,所以纔可以隱居臥龍崗待價而沽。
臥龍崗
相反,吳用的生存狀況則要困苦得多,他完全是平民出身,靠着在鄉野山村做私塾先生艱難求生,結交的基本都是文盲,甚至還有流氓,生活從來沒有着落。用王學泰的說法,他們本質上都是“遊民”。
遊民與平民百姓不同,他們不從事農業生產,也沒有固定的居所,沒有穩定的職業和收入,常常在溫飽線上掙扎;他們不相信未來,不相信原則,只相信利益,往往會以暴烈的手段求取“翻身”的機會,哪怕是落草爲寇,甚至是造反,他們也願意豁出一條命。
這就是吳用不同於諸葛亮,李逵不同於張飛、宋江不同於劉備的原因,也是他們之間差距的關鍵,因爲遊民文化只能是“官文化”“士文化”的陪襯,甚至犧牲品,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無數次的農民起義,絕大部分都最終失敗的根本原因(如李自成、洪秀全)。相反,成功的改朝換代,大部分都是豪強或軍閥與士大夫的組合(如劉秀、楊堅、袁世凱)。
曾任周總理外交祕書的李慎之高度評價王學泰的《遊民文化與中國社會》:“這項工作無異乎發現另一箇中國,它蘊藏着中國兩三千年歷史所謂一治一亂的謎底,而且我生怕它可能還指向中國未來歷史走向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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