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神童”偽造了能獲諾獎的實驗,數據是P的,全球科學家竟無一人吹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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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科學記者尤吉尼·塞繆爾·瑞馳(Eugenie Samuel Reich)歷時七年,深度調查了世界最大學術造假案,曝光了造假的全過程。|Arch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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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一位年僅27歲的博士亨德里克·舍恩(Jan Hendrik Schon),愚弄了全球物理學家,僞造出一個堪稱能得諾獎的實驗。全球上百座實驗室在重複他的“虛假”實驗,只有幾名科學家提出了質疑,絕大多數人選擇沉默。美國科學記者尤吉尼·塞繆爾·瑞馳(Eugenie Samuel Reich)用七年時間,採訪了126位科學家和期刊編輯,試圖還原這起“物理學最大造假颶風”。“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舍恩很可能成爲新一屆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瑞馳在《科學之妖——如何掀起物理學最大造假颶風》(Plastic Fantastic: How the Biggest Fraud in Physicsshookthe Scientific World)一書中寫道,這幾乎是當時物理學家的共識。舍恩的研究領域是凝聚態物理和納米技術。他宣稱能夠讓有機分子具有高溫超導性,還能夠研製成有機單分子層晶體管。如果結果爲真,足以獲得諾貝爾獎。僅僅是2001年,年僅27歲的他就創造了平均每8天發表一篇論文的紀錄,其中分別有4篇是發表在《科學》和《自然》上,且全部是第一作者。![](https://img1.headline01.com/images/04/aa/04aaa2b8518a3771d9d5856b6b92afd6a1251523.jpg?wx_fmt=jpeg&from=appmsg)
亨德里克·舍恩(Jan Hendrik Schon)|Getty Images
2002年,全球幾百家實驗室,前後投入上千萬資金,重複舍恩的實驗,但沒有任何實驗室能得到舍恩的結果。只有少數幾人提出了質疑,但得到的回覆是:“天纔不會有錯。”即使面對誇張的論文發表速度,他的東家貝爾實驗室(Bell Laboratories)依舊沒有懷疑,甚至稱其“已觸摸到諾獎”。傳言他已經獲得普林斯頓大學教職。但就在許多科學家迷失於舍恩的天才光環時,他的論文爆雷了。調查顯示,舍恩共有16項學術不端行爲,包括蓄意捏造數據等。
讓舍恩身敗名裂的,是一組僅僅標題不同的、而貫穿他的所有研究工作的重複實驗數據。這一證據是由貝爾實驗室(舍恩所在室驗室)以外的兩位科學家——保羅·麥克尤恩(Paul McEuen)和莉迪亞·索恩(Lydia Sohn)發現的。“很明顯,舍恩僞造的框架非常高明,以致他的數據看上去既有開創性,同時又有可信度。”舍恩並不是在憑空猜測科學發展的軌跡,而是接納了很多同行的想法。瑞馳調查發現,舍恩將他所在的學術界提出的研究觀點近乎瘋狂地整合到了最終發表的論文中。這些觀點讓後來的科學家異常興奮,舍恩將他們的精華部分轉化成了僞造的、卻極富吸引力的數據。但這些數據並非天衣無縫。瑞馳說,其論文存在數據替換(Data Substitution)、數據精度不切實際(Unrealistic Precision)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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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論文中求導後一條非常光滑的曲線。做過實驗的人,都知道實驗存在誤差,求導會放大相對噪聲。圖中曲線的二階導數過於光滑,說明不可能是實驗實際測繪所得。|《舍恩調查報告》
舍恩承認,論文中的圖是自己編造了一個函數做出來的,而不是實際測的。但他依然堅稱結論正確,造假也只是讓曲線更好看一些。
瑞馳認爲,“如果數據幸運擬合了某位權威科學家的數據,那結論是毋庸置疑,從而使自己免於陷入尷尬之地。這也許是舍恩造假的初衷。”
在舍恩醜聞上,科學做對了,但並不是它本身,而僅僅是幾名科學家做對了。無數的懷疑聲音曾出現,但只有幾名研究者真正將懷疑變成喝倒彩的口哨。
爲“神童”放棄原則
“幾乎整個制度都在爲舍恩的造假開綠燈。”
瑞馳將矛頭首先指向了貝爾實驗室,上個世紀90年代後期,經歷了互聯網蕭條時期帶來的混亂,導致公司股價下跌。
貝爾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原本要求發表高質量論文,但在此情況下,越來越多的人只是關注你發表的論文被引用的次數。
瑞馳稱,這種趨勢就變成一種壓力,迫使舍恩的實驗室成爲追逐熱點,在新的研究領域裏,發表論文可爲他的學校和科研小組提高關注度。
20世紀下半葉,編輯人員開始引入正式的質量檢查控制制度——同行評議,同行評議能審查並剔除不合格的論文。舍恩的研究難道沒有被審覈嗎?
很可惜,由於舍恩的天才名氣,他發表在頂級期刊上的論文沒有經過嚴格的同行評議,而是開了“綠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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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實驗室曾出過11名諾獎得主,被稱爲是“諾貝爾獎”的搖籃。|Getty Images
同行評議制度給人帶來了就另一種壓力,因爲科學家們感到她們需要向審稿專家展示符合更高標準的數據,讓審稿專家對論文稿產生比較深刻的印象。
《細胞生物學》的編輯邁克·羅斯納(Mike Rossner)發現,有近四分之一的科研工作者在獲得真實的實驗數據之後改善她們的實驗結果,如利用圖像編輯軟件去掉有瑕疵的部分。
躲在背後的科學家
瑞馳分析說,科學界有個廣爲認同的假設,即科學是自我糾錯的過程,將來的研究會解決任何存在爭議的問題。這也意味着假如某研究人員撒謊最終一定會被揭發。而對新的學術觀點過多地潑冷水,並不利於學術創新的展開。因此,學術期刊對待新觀點會比較寬容,許多科學家也不願公開宣稱他人造假,更多地依賴於這種自我糾錯機制。外部人員去評估這種造假情況及其困難,除非當事人雙方原先在一起工作,且有內部的證據。弄得不好搞成冤假錯案,身敗名裂,遺臭萬年。瑞馳寫道,正式因爲種種機制問題,舍恩的謊言沒有被立刻拆穿。但東窗事發後,舍恩不但被貝爾實驗室開除,連他的博士學位也被康斯坦茨大學撤銷。瑞馳在書中將舍恩比喻成希臘神話中的伊卡利斯。傳說中,伊卡利斯爲了和父親逃出囚禁他們的小島,用蠟製成翅膀粘在身上飛了起來。興奮過頭的伊卡利斯不顧父親再三警告,飛得離太陽過近,結果被陽光烤化蠟翅,一頭栽進了海里……只有虛假的東西,纔會在烈日的灼烤下融化,而真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