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瘋了的,不止章子怡

只要婚姻困局存在,文藝作品裏的殺夫敘事就不會絕跡。



本文首發於24樓影院

 / 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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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前落幕的戛納電影節上,陳可辛導演、章子怡主演的《醬園弄》無疑是最受矚目的華語電影。


《醬園弄》取材於民國年間的詹周氏殺夫案:因丈夫詹雲影好賭成性、頻繁家暴,耗盡家財卻阻止妻子外出打工,忍無可忍的詹周氏在自殺未遂後因絕望而殺夫。


這起發生於上海醬園弄的血案引發了聲勢浩大的連鎖反應,女作家蘇青曾爲詹周氏奔走辯護、呼籲減刑。最終,詹周氏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出獄後再婚,度過了安穩的後半生。


除了民國奇案自帶的關注度,電影《醬園弄》的陣容也引人注目:章子怡飾演詹周氏,王傳君飾演被殺害的丈夫,趙麗穎飾演試圖翻案的女作家,雷佳音出演想盡快結案的警署副局長……除此之外,還有張子楓、易烊千璽、範偉、大鵬、李現、楊冪等知名演員友情客串。



《醬園弄》的熱度也讓文藝作品中一個亙古通今的母題重浮水面——殺夫。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關於殺夫的影視作品。


說起殺夫,國人最先想到的形象或許是潘金蓮。她與西門慶、武大郎、武松的故事家喻戶曉,“大郎,該喫藥了”甚至成了互聯網時代的調侃熱梗。


這段民間軼事代表着殺夫作品的重要分支——無奸不殺夫。在不少人眼中,女性殺夫的原因通常是有了姦情,於是夥同姦夫清除眼中釘。以至於很多糊塗官判案時,都會進行聯想和揣測。在香港電影《九品芝麻官》中,張敏扮演的美顏寡婦本是受害者,卻被懷疑是夥同姦夫滅門全家的主謀。



基於“無奸不殺夫”的出發點,一些影視作品塑造了蛇蠍美人的形象,把殺夫之妻刻畫爲妖冶輕浮、魅惑衆生的女子。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比利·懷爾德導演的《雙重賠償》:美麗的菲利斯擁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她不僅策劃了周密的殺夫計劃,還成功誘惑保險代理人入局。女演員芭芭拉·斯坦威克完美詮釋了危險的金髮尤物,塑造了黑色電影史上經典的惡女角色。



希區柯克早期有部不太出名也不大成功的黑色電影,名爲《悽豔斷腸花》,阿莉達·瓦利扮演的女主角被指控殺夫,擁有完美家庭的辯護律師竟也愛上了美麗高貴的她,然而她其實與家僕有一段私情。雖然電影設置了反轉,但也算是爲蛇蠍美人賽道輸送了一個刻板角色。



與黑色電影不同,文藝片裏的殺夫惡女要更清冷一些,譬如《分手的決心》裏的湯唯美得不動聲色卻攝人魂魄。



弗蘭克·德拉邦特的《生人活埋》要惡得更徹底一些:女主角的狠戾和美麗都明晃晃寫在臉上,她和情人一起殺害了丈夫。不過這部影片的重點在於老好人丈夫復活後的反殺,頗具B級片趣味。



《雙重賠償》還勾連了“殺夫騙保”的子類型,也有不少影視作品在此枝幹的基礎上添枝加葉。


臺灣電影《惡女》塑造了一個不斷結婚騙取資產的中年婦女形象,她的模樣實在不算美豔,這也讓觀衆和疑心父親陷入圈套的女主角更爲迷惑不解。但在噱頭之下,劇情本身缺乏邏輯。



與之相比,日本迷你劇《絕叫》要出色許多,它們改編自葉真中顯的知名小說。女主角既是“殺夫騙保”的施害者,也是被厄運打擊的被害者,在舉起屠刀之前已遭受家庭和社會的雙重拋棄,具備對現實的拷問力度。



隨着時代變遷和女性主義的浪潮,“殺夫”主題的另一分支開始顯影——無恨不殺夫。如果說之前提到的作品傾向於把女性描繪爲危險魔女,那麼這類作品中的女性則是備受侮辱的絕境反擊者。換言之,殺夫只爲自保或發泄憤懣。


最經典的還數曾壯祥執導、夏文汐主演的臺灣電影《殺夫》,它改編自李昂的同名小說:孤女林市被許配給屠夫江水,慘遭百般折辱虐待,飢寒交迫還要忍受婚內強暴的她終於精神崩潰,舉起了丈夫的殺豬刀。


小說和電影皆貫徹了極簡主義,簡簡單單地講述這樁動人心魄的慘案,帶來的觀看效果卻如於無聲處聽驚雷。林市不僅把刀揮向了丈夫,還揮向了讓女性生存毫無尊嚴的男權社會。



還有日劇《直美與加奈子》,內田有紀扮演的女主角也生活在一段看似美滿、實則不幸的婚姻中,她忍受精英丈夫的家暴長達數年之久。廣末涼子飾演的女友則是她的拯救者,主導了殺夫計劃。



《直美與加奈子》引入了殺夫共犯的分支劇情,彰顯女性抱團取暖的情誼,響應了girl help girl的流行議題,關於共同逃亡的後路則不能不讓人聯想到女性主義扛鼎之作《末路狂花》。類似的作品還有日本電影《彼女》,但因落入窠臼而未獲好評。



妻子的恨意既來源於丈夫交替的冷熱暴力,也可來源於丈夫違背婚姻契約的欺騙和不忠,出軌亦是殺夫電影裏常見的元素。


熱門美劇《致命女人》講述了三個不同時代的女性,她們不約而同地對丈夫萌生殺意:1960年代的貝絲盡職盡責扮演良妻,卻發現丈夫出軌年輕的女服務員;1980年代的西蒙娜和丈夫結婚多年,陡然發現他實際上是同性戀;當代的泰勒在開放式婚姻內泥足深陷,越來越無法忍受第三者的介入。雖然議題比較嚴肅,但劇集拍得精緻討巧,還有幾分嘲諷的喜劇意味。



《致命女人》的靈感很有可能來源於彼得·格林納威的電影《逐個淹死》,更適合的譯名或許是《把丈夫們逐個淹死》:祖孫三代都叫希希,這似乎暗示了她們相似的命運軌跡。外婆希希因丈夫與別的女人幽會,將其溺斃於浴缸內;母親希希因丈夫癡肥且性無能,將其淹死在海中;孫女希希害怕丈夫揭露家族罪行,將其淹死在游泳池內。諷刺的是,三位女性都想讓男驗屍官作僞證,後者索取性回報未遂。《逐個淹死》是一部怪誕跳脫的諷刺喜劇,它在形式上的美感已經超越了影片的內涵。



彭浩翔導演的《出埃及記》也是一部荒誕喜劇,他以出軌男性的視角帶出迷案真相——怒不可遏的妻子組成復仇者聯盟,用各種手段挨個處決不忠的丈夫們。



華語片《雙食記》也算幽默:吳鎮宇飾演的男主角未料到自己遭遇妻子和情人聯手對付,她們用一道道佳餚的食物相剋原理把他送上歸西之路。



總的來說,家暴殺夫片多爲凝重壓抑的風格,而出軌殺夫片往往帶有荒誕的黑色幽默。


它們的共同點是女性抗爭意識的逐步復甦,從丈夫的附庸品成長爲獨立的自我,文本中夾帶着對男權至上的反叛。


無論是無奸不殺夫抑或無恨不殺夫,歸根結底都是兩性關係的博弈,雙方矛盾已不可調和,乃至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即使將其包裝爲喜劇,也不能消解它深入骨髓的悲劇意味。


只要婚姻困局存在,文藝作品裏的殺夫敘事就不會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