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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 語

姥姥是怎樣來到“我”家的?那時候“我”不知道,也沒有想過。但就是這樣一位精幹而熱腸的老人,總會構成有關童年與親情的永恆回憶。



專欄·逆旅人間

那些未被遺忘的
 
文|梁鴻鷹


對於我們所愛的人,我們所知甚少,這是我們永遠的遺憾。
——[比利時]莫里斯·梅特林克《沙漏》,田智譯,《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家散文精品》,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5年2月第1版,第12頁

這個深夜,月亮哄睡了傷心,星星閉上了眼睛,外婆,讓我走到你的夢裡。
——殷健靈《愛——外婆和我》,新蕾出版社2014年2月第1版,第111頁

在這個世界上,應該記住的,總是比要遺忘的多。
我記得,姥姥最柔軟。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柔軟的,水是軟的,雲彩是軟的,麵糰是軟的,米飯是軟的,沙地是軟的,但在我看來,最柔軟的莫過於老成了祖母、外祖母那般年紀的老太太,可惜我沒有見過自己的祖母。高爾基在其《童年》一書裡這樣描寫自己的外祖母:“她長得圓圓的,頭大眼睛也大,鬆軟的鼻子挺可笑;她穿一身黑衣裳,整個人都是柔軟的。”不錯,我的外祖母——我們習慣稱姥姥——長得也是“圓圓的”,鼻子“鬆軟”,春天夏天穿柔軟的白布褂子,其餘兩季穿一身柔軟的深色衣服,雙手軟軟的,臉上軟軟的,說起話來軟綿綿的,“整個人都是柔軟的”,撲在她身上,那便是得到了最柔軟最舒服最貼心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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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未曾變得更老的柔軟的老太太,從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是這個樣子——不到一米六的矮個子,胖乎乎的,花白的頭髮一絲不亂地使勁向後面攏著,在腦後綰成一個髻,用一段頭繩扎牢,罩上黑色網套。她臉龐的形狀略有些圓,只是下巴格外尖,整體上看,又似立起來的棗核,長大了我才知道,這叫橢圓形。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雙眼皮的輪廓格外清晰,六個兒女與她如出一轍,時光不停掠掉她的眉毛,彎月般拉長的弧,兩頭越來越淺,近乎完美地落在唯一女兒的眉骨之上。老太太那白而柔潤的面色經常誘惑著我伸手去撫摸,或上去按一下,看看能不能陷下去。她小巧的鼻子同樣完美,端正挺拔,稜角分明,讓她端莊得像個修女。她的嘴唇有些厚實,紅潤得不像是她那個歲數應該有的,且永不幹燥變色,異常有型,嚴肅時咬得緊緊的,激動、興奮、驚訝時劇烈開合,悲傷時因顫抖而突然走形。
這便是我的姥姥,她的大名柳德琴只留在極少數家人的記憶裡,其他那些記得她名字的人,如今大多已作古。對我們所愛的人,我們總以為自己是瞭解的,其實所知甚少,這種遺憾無法彌補。姥姥1900年12月28日生在山東煙臺蓬萊蔣家莊一個像塵埃般被時間湮滅的小戶人家。這個日子我永遠忘不了。

姥姥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讓我愛她、迷戀她。這是去不掉的肥皂味、每天搽在臉上的雪花膏味、柳條箱裡的樟腦味、灶臺邊的油煙味,加上時間賦予的複合氣味的總和。這種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有著日常的溫度和魔力,牽引著我和妹妹不離她左右。每天,我睜開眼睛,就能循著她身上馥郁的味道跟上她,目送她挪著那雙“解放腳”,進出於廚房、客廳、小院,圍著灶臺、案板、炕頭、臉盆架、飯桌,洗涮、烹調、清掃,拾掇拾掇這裡,擺弄擺弄那裡,抹布、笤帚、掃把、雞毛撣子不離手,從早到晚,沒有閒下來的時候。她的嘴也不願意閒下來,稍微閒下來一些的時候,就問我們餓不餓、冷不冷、熱不熱、渴不渴,有時指著我的褲腿,說有了一個新口子,脫下來補補,有時又說我妹妹胳膊被樹枝劃了一個血道,快拿紫藥水來抹上。
姥姥愛講故事,不是為自己,不屬於自我表達,只不過在我和妹妹面前倒有些像是炫耀,她的故事總是這樣開頭: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大山,一年四季都有花開,你們知道開的都是些什麼花嗎?或者這樣: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一個窮苦人家有三個兒子,有一天,當父親的把三個兄弟叫過來……她很享受地看著我和妹妹崇拜而入迷的傾聽,這讓她不想把講故事和消磨時間等同起來,或者只逗個樂。有的時候,她講著講著會突然抬起頭來問:你們知道天上為什麼下雨嗎?你們知道月亮為什麼會圓嗎?我們都說不知道,這讓她更得意,更有興致了。有的時候,她還這樣提問:知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嗎?我們都說不知道,她就說,告訴你們吧,你倆是從醫院門口的臺階上撿的。後來,她把自己說過的忘記了,說我倆是從百貨公司門口撿的,還有一次說我倆是從三完小的鍋爐房裡撿回來的,如此多次,我就知道她是在逗我們呢。

飯桌是另一處“話桌”,大家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她也停不下說話,會不失時機告誡我們,吃飯不要吧嗒嘴,喝湯要等一等,小心燙著,別出那麼大聲音。她經常說起八國聯軍和日本侵略時期的事情,說那些“黃頭髮”“藍鬍子”“小矬子”搶東西、吃小孩、喝馬尿,放火引出滿街的老鼠,在蓬萊縣城或鄉下,人們不敢養狗,因為它們會叫,會對著扛槍的日本鬼子發脾氣,鬼子們四處禍害,所有的雞、兔、貓、豬和鴨都活不到該活的年歲。
她還很願意在飯桌上對女婿嘮叨,讓他走路別太快,路上有石頭,天黑了容易被絆倒,告訴他騎自行車要當心,不要太快,留心旁邊走著的人。她還願意對女婿說,自己的小兒子遇到了難處,得了怪病,或找不到工作,媳婦臉色不好看等等。媽媽不願聽她絮叨,我父親好像倒是不煩,一般都耐心地聽完,與她商量著怎麼辦——姥姥的絮叨被父親理解為信任,因此很受用。飯桌上的絮叨,比直截了當的傾訴好接受,絮叨式交談,釋放的是近距離的當面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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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擁有我們家唯一的眼鏡——膠皮黃色的塑料鏡框,已很有些年頭,雙腿拴著一根細細的毛線,可以掛在脖子上。這是姥姥使得最多、最得意的物件之一,使完了一定會把眼鏡腿摺好,規規矩矩放進一個外表裹著紫色絲絨的盒子裡。那紫色絲絨盒子,似乎永不懼怕磨損、剮蹭或碰撞,更不怕被我反覆打開、合上、再打開、再合上。我願意聽它打開與合上過程中產生的那種聲響,由我控制著節奏,使之不至於變為噪聲。而且能享受絲絨的光滑、貴氣、亮色,牢牢地把控著它,讓它逃不出我手心,這是一種快樂,可以重複多次又不會厭倦的快樂。
要是姥姥從眼鏡盒裡取出老花鏡,那就意味著她終於閒下來了。她動用老花鏡時先要完成如下程序:屁股挪到炕上,脫鞋,抬腿,盤腿,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再壓在屁股下,上身端正、靜止,如此,手的忙碌才正式開始。肯定是要戴上眼鏡。之後,她不是手持一隻黑鐵色的大剪刀,拆解、剪裁,就是拿出不同型號的針與線,求助她的外孫、外孫女,將線穿過針眼,然後開始縫合、補綴。縫補衣物,是她的手藝中的另一領域,這也是一種天然分工,讓她一輩子安於重複與細緻,視辛勞為樂趣,不想一日有所停頓。此種辛勞的價值,在兩個外孫身上最能看得見。我和妹妹只差一歲,幾乎每件衣物,都來自姥姥的縫補,我們的中式布褂、棉衣、鞋子、帽子,都是她的傑作。那時的衣服是那麼不禁穿,幾乎給每天都留出剪裁、拆解、縫補的空間。我倆衣服的下襬、胳膊肘處,褲子的膝蓋部分、褲腳,我倆襪子的趾頭、腳後跟部位,經常被她捕捉、拉扯到跟前,被反覆劃重點,縫了再縫,補丁上再壓補丁。
一旦戴上老花鏡,姥姥就像獲得了無可置疑的權威,剪刀、針線在她手上獲得了靈性。她邊忙碌,邊嘆氣,邊自豪,為這兩個外孫的頑皮、健康、快樂、合群而高興。她知道自己的外孫在小朋友中不孤單,有人緣,忙著玩,以至於忘記了衣服上被剮了口子,小傷也被泥巴掩蓋。她埋怨我們,但她不覺得為我們洗衣、補衣是負擔,那些衣物、鞋襪、手套、補丁,像是連綴起了一段段長城,樹立起她的威信。她的針線、老花鏡、手藝,連同她的絮叨,都瀰漫著一種“居功”的得意。

戴上那萬能的老花鏡,有時還意味著姥姥要紡線了。這是她展現自己堅韌耐心的另一個領域,同樣是她命定的志業。正如美國人伊沛霞在其《內闈:宋代婦女的婚姻和生活》一書中所說:“然而無論婦女幹了多少農活,在中國學者看來她們的主要任務還是在別處。女人的工作是耗時、費工、大多數工序需要在室內完成的紡線織布。”姥姥從未放棄紡線。這種手藝已成習慣,是她與丈夫從蓬萊老家帶過來的。“老王家”無論男女,都會紡線,在內蒙古的後套地區,羊毛向來不缺。紡線的價值,曾在這一家人由蓬萊到達內蒙古後,作為家庭用度的一項重要來源而充分得以彰顯。我在姥姥那裡認識了紡錘。紡錘有兩種,一種用羊腿上的小骨棒做成,一種用小木棒充當,都是在中間部位鑽眼安上鐵絲鉤,小巧,靈活,分量適度,很是趁手。紡線極寂寞,無法伴隨交談,說話會令粉塵更易進入口腔、鼻孔,再說,紡線需要專心致志,分神、走思,都會影響質量。大舅媽說過,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安靜的一家人——一屋子的大老爺們坐著一動不動,一心一意紡線,整天不出半點聲響,別說交談,連咳嗽的聲音都沒有,鄰居們經常以為這戶人家又集體外出了。是保持安靜的習慣,造就了舅舅們的不合群、不好動、不好談,還是性格讓他們更習慣於這種沉默的手工勞動呢?或許,他們的性格與紡線需要的孤獨相輔相成,使他們都坐得住、喜孤寂、心靈手巧吧。我自小習慣安靜的環境,影院、劇場、餐廳、會場聲響大,或四下嘈雜,我就難以忍受,這是不是也有遺傳的因素呢?
眼鏡也用於屬於自己的閱讀,這完全是姥姥抽空做的一件事,類似閒暇時的自助“下午茶”。她小時候在識字班掃過盲,愛識字、願學習,每個她不認識的字,都會讓她苦惱良久。她說起在老家教會識字班裡的經歷,常露出自豪的神情。姥姥認字一點不馬虎,識字班裡的人都願意幫助她,但家務重,沒能堅持。她還留著幾本滿是洋文的彩色雜誌,印製精美,紙質很硬,是用來夾“鞋樣子”的,過一陣就會翻出來給我和妹妹看看。從識字班上認下來的字,加上觸類旁通瞎猜的字,讓姥姥能對著一張報紙,磕磕巴巴讀上一兩段。她有個奇怪的毛病,那就是念報紙的時候,不停往句子里加“的”字,比方說,“祝偉大祖國繁榮昌盛”,她一定會念成“祝偉大祖國的繁榮昌盛”,“人民公社社員不怕苦不怕累”,她一定會讀成“人民公社社員的不怕苦不怕累”,好像少了“的”字,她就擔心不是合格的書面語了。從她嘴裡,我們在上學前就知道了“八國聯軍”“辛亥革命”“北洋軍閥”“日本鬼子”等等詞彙,姥姥是我們在收音機、電影、書籍之外有用和無用知識的又一個來源。

3


姥姥每天必說的一句口頭禪是:“早睡早起身體好。”她的規律性早睡、早起從未有過例外,按照一成不變的節奏,雷打不動。每天早上,姥姥總是第一個起床,漱口、洗臉、梳頭,每梳一次頭,都會在梳子上留下幾縷頭髮,她把這些頭髮一圈一圈纏在手指頭上,團成個小團兒,在肥皂上蘸蘸,用來擦洗臉盆上的汙垢,效果出奇地好。為此,她的每一縷頭髮都不會輕易扔掉。
每天晚上臨睡前,是一段近乎童話般難忘的時光。晚飯後,藉助昏暗的煤油燈光亮,她會紡一會兒毛線,然後就張羅著我和妹妹先上炕睡覺。但我們才不會聽她的。她咋咋呼呼地招呼著我們,知道這是徒勞的,也要履行程序,明白我倆一定要看完她洗腳、修腳,否則不會上炕。
每晚九點左右,她的睡前儀式正式開始。先是洗臉,把假牙卸下來,泡在一個白瓷杯裡,擱在飯桌上。自我見到姥姥,她就是戴著假牙的,這副假牙潔白、齊整、自然,戴上之後臉型也不變,是四舅在北京為她專門配製的。摘掉假牙,姥姥腮幫子癟下去,嘴唇凸起,說話聲音變得讓她很難為情。然後打一盆溫水放地上,在炕沿上坐定,脫掉自己做的布鞋,將一圈圈裹腳布慢慢打開。白色的裹腳布與面口袋質地相同,兩三寸寬窄,每條長達兩尺左右。裹腳布扔進水盆,腳放進去,我們看到的是兩隻變了形的腳,像中間凸起的白薯,四個腳趾都被擠在一枝獨秀的大腳趾周圍,她從不阻止我倆查看和撫摸她這雙腳,這雙腳比想象的要大些,白皙、光滑,每天都泡腳、洗腳,腳後跟依然有硬皮,她會用絲瓜須使勁摩擦,有時讓我倆幫忙。我看到她雙腳血管清晰,側面褶皺多,暗色的斑點,像小星星一樣點綴在四周。
姥姥在洗腳泡腳的時候更絮叨,那些過去的事情,是她最津津樂道的。她說自己家房後有一條水溝,站在跟前很害怕,老是覺得水溝很深,聽她哥哥說,這個水溝裡曾經有小孩掉進去,大人去救,連大人也沒能上來。然後便停下來說,你們千萬別到水溝裡玩。她還講,有一次一隻像蚊子一樣的小蟲子飛進耳朵裡,怎麼也出不來,仔細檢查耳朵,什麼都找不著,只是耳朵裡嗡嗡響個不停,晚上沒法睡覺,鄰居找來一個神婆,手舉燃著的香,在地上不停轉圈兒,過了兩天,耳朵裡蚊子一樣的聲音就沒有了。還說,她有一次與自己的哥哥一同到山上挖野菜,遇到一條大青蛇,大青蛇盤成一團,蜷在一棵大樹下,上面落著蜻蜓、螞蚱、蝴蝶、蛤蟆,一動不動,只有蛇頭轉來轉去。見了蛇,千萬要小心……
等水涼了,姥姥的故事也講得差不多了。她擦乾腳後,將腳套進兩隻布套子裡,穿上鞋,坐在小板凳上,把之前脫下來的裹腳布洗乾淨,擰乾,晾到外面,這才上炕。姥姥是穿著這布套子睡覺的,夜裡不脫,早上起來再脫下來,纏上乾淨的裹腳布。姥姥的腳是纏過的,但行動起來很利索。大家都問過她裹腳的經過,偶爾也聽串門的李老太太和她聊起,大致是這樣的:她在蓬萊老家長到五六歲的時候,被裹了腳,那已算是晚的了。母親下不了手,就由家裡的其他女性長輩動手。像作家盛成在《我的母親》裡寫的,腳裹起來終日發燒,走路時腳跟著地,腳趾朝天,一步一動,一動一搖。步步要跌倒,時時痛難忍!六七歲的時候,姥姥的母親不幸去世,家裡沒人顧得上管她裹腳的事了,鄰居有個在大學堂上過學的姑娘給她出主意,教她放腳。裹腳布不能一下去掉,得一天一天慢慢松,松上七八天,才能徹底拿掉,放腳以後,腳趾慢慢伸出來,過了幾個月仍然恢復不了原樣,最後就成了個半拉子的“解放腳”。
我至今仍然記得,家裡的鋪蓋從來都是捲起來的,這恐怕也是姥姥帶來的山東習慣。只要進了山東地界,就能碰上捲起來吃的食物——煎餅卷,醬肉卷,吃烤鴨更要卷,山東人就是喜歡“卷”,這種形態易於一網打盡。鋪蓋裡有褥子,有被窩,焉能不卷?我們鋪的蓋的,都由姥姥親手做:過了水或洗乾淨的白布做被裡,先鋪在炕上,把棉花撕開一點一點絮在被裡的中央,邊上留出兩三寸,直到中間鋪滿,再把被面蓋上去,被裡從四周折到被面上,接下來就是縫線。這種縫製需要用很長的粗針,雙股棉線,縫的時候要從被裡一直縫到被面,姥姥戴著眼鏡,一縫就縫好長時間,往往一次縫不完,分兩三次才能完成。縫製褥子,大概也是這樣,只不過褥子窄一些,有時薄一些,費的工夫少些。我和妹妹都喜歡參與縫被褥,給姥姥打下手。
上炕之後,入睡之前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捉蝨子。不知道那時候為什麼愛長蝨子,蝨子那麼能長,蝨子卵那麼能鑽,捉都捉不完,掐都掐不盡,冬天隔幾天就得把裡面穿的衣服放在鍋裡煮一次,才能勉強消停幾天。後來我在《西行漫記》裡讀到,在延安的時候,毛主席連接見外國人的時候也捉蝨子,覺得挺好玩。我和妹妹自己捉自己的,姥姥也捉自己的,有時候她也幫我們捉,捉完蝨子才躺下。我和妹妹睡在姥姥兩側,我總是靠著牆邊放櫃子的那一側。

即使吹滅了煤油燈(後來是拉滅了電燈),姥姥也要和我們聊會兒天。她和我們聊的都是應該對小孩子們聊的話,我們懂的話,要麼是講一些百聽不厭的故事。她講,故事裡有一隻小貓,一隻小狗,還有一隻小松鼠,小松鼠總是被小貓小狗欺負,有一天,小松鼠在小樹林裡碰到一隻小老虎,對它說了自己的苦惱,小老虎說,那我把你變成小狗吧,可小松鼠變成小狗後怎麼都不會吐舌頭,還是被小狗瞧不起,它又去小樹林裡找小老虎,說了自己的苦惱,小老虎說,那我把你變成小貓吧,可它變成小貓後,最怕遇到小老鼠,因為小老鼠知道它的底細,嫌它老放屁……她還教我們兒歌:“小孩小孩別生氣,鍋裡有個鴨蛋屁,掏出來吃著消消氣。”讓我們聽得耳朵都生了繭子的,則是這一首:“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接姑娘,請女婿,小外孫也要去。沒有好的給你吃,白米乾飯炸裡脊,撐得沒地兒拉屎去。”
每天在夜裡我們都是伴隨著姥姥的絮叨和故事入睡的,離開她的故事和歌謠,我倆就睡不踏實,有時候,她的故事沒聽完,我就閉上了眼睛。

……
精彩全文請見《當代》2025年2期
圖片

梁鴻鷹,1962年6月生於內蒙古。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中國作協理論批評委員會副主任。文藝報社原總編輯。出版評論集《在場與審思》、散文集《歲月的顆粒》、詩集《對天真的結局嚴陣以待》、小說集《散裝時間》及譯作若干。


稿件初審:鄭世琳(實習)

稿件複審:徐晨亮

稿件終審:趙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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